葉梨花在房間裡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
雖說很想去九灣河看看,但萬一遇到危險,她怕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了。
畢竟她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不求與天同壽,至少也彆突然暴斃。上次去榷花樓好歹還有哪吒在身邊,這回她孤身一人,可得再掂量掂量。
在她糾結萬分的時候,房間外閃過一個人影。
那人影停在她的窗邊,敲了敲窗欞。
“梨花,你在嗎?”
是金吒的聲音。
對於金吒長大後就不再叫她姐姐這件事,葉梨花頗感遺憾。不過沒辦法,從外表看起來她確實比金吒顯小,再占稱呼上的便宜多少有點不合適。
“在。”她打開窗戶,“這麼晚不睡覺,是有事要找我?”
“想到一些過去的事,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乾脆出來走一走。正巧看到你房中燈還亮著,所以來看看。”
“我也睡不著。”
說完這話兩人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金吒想找人傾吐自己的煩憂,可真敲開了葉梨花的窗戶,他又怕會叨擾到她。
跳動的燭火把他的影子映得搖搖欲墜,搭在窗欞上的手縮了回去,金吒想,還是算了。
葉梨花卻向前一步,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都睡不著,不如出去走走,講講你的煩心事。”
“我那些煩心事都是老生常談了,沒有什麼可講的。”金吒笑了笑,“還是講講你的吧。”
“我......”葉梨花歎氣,“我沒什麼煩心的,隻是有了些新發現,想順藤摸瓜去九灣河看看。”
“是關於最近妖魔作亂的事?”
把來龍去脈給金吒講了一遍,大致意思是小狸貓所說的那位“頭兒”偏重海妖水怪之流,往深了想,或許與九灣河有關係。
葉梨花攤手道:“這算不上什麼線索,或許是我想多了也說不一定。”萬一人家就是單純喜歡水生動物呢。
雖然金吒也想不通其中緣由,但對於任何可能成為突破口的蛛絲馬跡他都很重視,立即表示可以趁現在去九灣河看看。
“妖魔多在夜晚出沒,現在正好是晚上,我同你一起去。”
金吒對她這靈光一現的想法表示支持,因為從榷花樓事件可以看出,有時候葉梨花的直覺確實很準確。
今晚是個月圓之夜。
月亮孤零零地懸在天上,周圍沒有星星,也沒有雲。
兩人朝東邊走去,那是九灣河的方向。這個時代當然不會有高杆路燈,但僅憑月光照耀竟然也能很好地視物。
金吒負手走在旁邊,頭微微低著,有點出神的樣子。葉梨花聽到他平靜的呼吸聲,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雲霄洞的那回,金吒也是這樣與她同行,憂心忡忡一言不發的姿態與當初一模一樣。
他從小到大性格一直如此,實在很愛往心裡擱事。
葉梨花與他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往前走,視野逐漸開闊,已到了九灣河附近。
這裡長著一片綠油油的檉柳。幾艘漁船停在岸邊,船舷上畫著造型誇張的馬麵魚圖案,魚目凸出,在夜色中無端顯得有些滲人。
記得很久以前這裡還有一片蘆葦蕩,但陳塘關很久沒下過雨,蘆葦所在的那片淺水區現在已經成了一片沙土地。
夜晚的九灣河很平靜。浪潮輕輕拍打著礁石,回旋的水流發出的聲音很溫柔。
葉梨花被涼意裹挾著,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這是從海麵上來的風,她聞到空氣中鹹鹹的味道。
葉梨花的老家在內陸地區,出生十幾年來她從沒有看見過海,偶爾會羨慕海邊長大的孩子,人家能撿蛤蜊扇貝,她在內陸河邊隻能撿到曬乾了的水草。
後來到了陳塘關,看海倒是方便了,順著九灣河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更加遼闊的東海,想看多久看多久。
她很喜歡這種海風撲麵而來的感覺。涼涼的,很舒服。
在李府的時候睡不著,現在困意倒是一股一股地湧上來。倘若要葉梨花在這兒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她怕是很快就能沉入夢鄉了。
正想問問金吒有沒有同感,是不是也想睡覺。金吒突然抬起頭來,眼睛看向某一個方向,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那裡好像有人在說話。”
葉梨花凝神細聽,那方位的確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於是二人默契地調轉腳步朝那邊走去。
金吒藏在背後的手捏了個訣,指尖聚起一團紅焰。如果對方不是善類,他好來個先發製人。
兩人輕手輕腳地走近。
“沒有妖氣,也沒有殺氣。”
金吒收了手訣,指尖的火焰散去。
“是兩個人。”葉梨花探出的樹枝也收了回來。
前方沙地上的兩人一站一跪。跪著的那個披頭散發,穿著寬大的粗布罩衫,腰間係一頂草帽,看起來像是附近的漁民。
站著的那個身形修長,著黑衣勁裝,本是十分低調的一身裝束,可腦後飄逸的紅色發帶卻相當張揚,成了昏暗背景中唯一一抹亮色,打眼得很。
葉梨花一愣,停下腳步拉住金吒的袖子。
“你先有個心理準備,這人好像是......”
葉梨花嘴裡“哪吒”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黑衣少年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隨即一道眼風刮過來,把葉梨花和金吒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
少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原來是你們啊。”他偏過頭,“來這裡做什麼,幽會嗎?”
葉梨花輕咬舌尖,艱難地補全了自己的話:“......哪吒。”
她感到身邊的金吒陡然變得僵硬,拳頭握緊又鬆開。
半晌,金吒認輸似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