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木吒先後趕來,看見這場麵,皆是一愣。他們的母親站在四散碎落的牆磚旁,麵帶恐懼,正在與三弟對峙。
隨後是李靖暴怒的聲音:
“孽障,你要對你的生身母親做些什麼!”
哪吒卻搖頭:“她不是我母親。”
誤解了哪吒的意思,李靖冷笑道:“不認我這個父親也就罷了,連懷你三年的母親也不認,冷心冷肺的東西,今日我就替李家清理門戶!”
“爹,三弟不會無故發難,或許事出有因。”木吒勸阻道,“母親並未受傷,不妨先聽三弟解釋。”
哪吒收了乾坤圈,麵無懼色地看向李靖,漠然吐出三個字:“真沒用。”
這句“真沒用”自然是在說李靖,葉梨花拽住哪吒的袖子,麵色緊張地看向李靖。殷夫人的事還沒解決,先不要起亂子啊。
一陣邪火直衝到天靈蓋,李靖拔出長劍扔了鞘,怒喝一聲逆子,劍指哪吒。
“不僅是你。”哪吒握住劍尖,指縫中浸出血液,“我也一樣。”
劍尖無力地垂下,李靖有些驚訝,哪吒竟然會示弱,這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父子間幾乎沒有過和睦相處的時光,在這一刻卻奇妙地達成通感,李靖感受到哪吒語氣中微不可察的哀戚,一恍神鬆開了劍柄。
長劍落地,銅與石碰撞的聲音,像什麼東西碎了。
李靖回過神來,不禁懷疑剛才產生的是錯覺,哪吒怎麼會有那種情緒,他正任由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地麵,臉上不服輸的表情與小時候毫無二致。
這小怪物走到哪裡就把破壞帶到哪裡,李靖看著一地碎石,火氣又起來了。但轉眼一瞧,見夫人在瑟瑟發抖,似乎很害怕,李靖緩了神色,上前寬慰道:
“夫人不必憂心,我會派人修繕。”
葉梨花張了張嘴,無力感在心頭升起。該怎麼讓李靖接受,這與殷氏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美麗女人,不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控製住她,但不要傷了她。”哪吒指向殷夫人,“我去去就回。”
紅綾滾滾,他踏雲而去,眨眼就消失在幾人麵前。
剩下幾個李家人看著空中殘留的騰雲霧氣不明就裡。
葉梨花伸出樹枝,自殷夫人腳下盤旋而上,將她捆得嚴嚴實實,但在胸口前留出了足以令她喘息的間隙。
“聽我說,總兵,她不是......殷夫人。”葉梨花念出“殷夫人”三個字時遲疑了一下,可眼下也沒有更合適的稱呼。
父子三人同時將目光彙攏過來。
“你也跟著哪吒瞎鬨嗎。”李靖不讚同地看向葉梨花,上手想要把樹枝扯開,“放開她。”
李靖扯開了殷氏肩膀上的一條樹枝,心中卻不由得思考起葉梨花的話,她的意思是,殷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偷梁換柱了?
荒謬。
陳塘關已有前車之鑒,自從知道人皮妖的存在,李靖就在殷氏的院落周圍安排了許多守衛,再加上殷氏本就不愛出門,遇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葉梨花見李靖不信她的話,硬著頭皮又道:“她是假的。”
為拿出更加強有力的論據,葉梨花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詳細講述了一遍,沒有漏過任何細節。
如何逃出傳送陣,如何對殷夫人起了疑心,如何與殷夫人對峙交涉,她把這些悉數告訴了他們。
全程殷夫人保持沉默,眼神從恐懼到渙散,對葉梨花的話沒有提出任何反駁意見,對李靖的維護也熟視無睹。
沒有反駁的必要。
無論如何結局都不會改變,從她在葉梨花的房間布下陣法那一刻起,寧靜的生活就注定要被打破。
葉梨花沒有中招,殷氏不知該感到輕鬆還是失望,各種情緒亂糟糟地堆在心頭,到達某個閾值的時候反而什麼也不願再想,乾脆隨之任之,反正這場角色扮演的遊戲已經接近尾聲。
命運把她帶到哪裡她就去往哪裡,這麼多年都是這樣。
像一張繃緊的弦,越來越緊,終於斷了。
“夫人?夫人?”
李靖的聲音宛若來自天外,聽入耳中隻覺遙不可及,直到被晃著肩膀扳過腦袋,殷氏才緩緩將目光對準了他。
“素知,你到底怎麼了。”李靖眼中有痛色,聲音卻放得很柔。
一直以來他習慣了氣勢洶洶地命令彆人,對家人說話也不自覺帶上威嚴的口吻,對妻子亦是如此,難得作出這等柔軟姿態,對麵卻不知是人還是妖。
多年相處,親情成分大過愛情,在李靖看來他們不是夫妻,而是同盟,她天然就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相比起葉梨花,他更信任素知。
此刻,他希望妻子能說些什麼。然而妻子隻冷冷看了一眼,便拂開他的手。
葉梨花放出樹枝,覆上殷氏的肩部與手部,重新將她束縛住。
這回李靖沒有再扯開樹枝,也沒有後退。他靜靜地待在殷氏身旁,眼眶紅了。
但到底沒有真正落下淚來,像被風沙迷了眼睛,他揉一揉,眨眨眼,目光冷硬起來,又是威武寡言的李總兵了。
撿起長劍插回鞘中,李靖向兒子們發出指令:
“先把素知……把她關起來,金吒,木吒,你們守著她。”
而葉梨花此時隻在想一個問題,麵前的殷夫人是假的,那真的在哪裡,遇害了沒有。
哪吒走得那麼急,是去救她了嗎?
李靖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頭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了三兒子身上。
所有人都在避免想那個最壞的可能性,期望著哪吒回來時能帶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