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亭對雨 攝政王:但知行好事,莫問前……(2 / 2)

此刻,他恨不得變出酒當場與之拜把子,輕而易舉就相信了。

令屬下架來修整過的馬車,四寨主扶著裴細清上車,扭頭對雲奴說:“雲奴,鬼仙說得對。眼下前路不明,我們還得快些到十裡亭,畢竟……”

“畢竟一會兒會下雨。”

燕則靈注視著屏幕裡右下角一行小小的『雷暴雨倒計時』,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要在樹蔭底下逗留,不要靠近江河湖泊,不要騎馬。”

四寨主是袁照夜‘鬼仙’的忠實擁護者,對此深信不疑:“您又要做法了嗎?”

燕則靈:“……”

攝政王故意避開這句話,指了指一旁的鐵柱,對四寨主和雲奴道:“此人是暗場雇傭者,因為貧苦搶到了裴細清的懸賞。”

“我先前支付了他二金,雇他保護裴細清的安危,如今還有三金未支付,我將他交給你們處置,是死是活……就看你們大寨主如何定論了。”

“你們若是殺他,記得給他送上價值三金的斷頭飯。”

鐵柱:“……”

四寨主、雲奴:“……”

平戎寨的一乾下屬:“……”

《震驚!某不願透露姓名的白衣俠客一句話,就能讓平戎寨就負債累累。》

《未來的平戎寨當家何不食肉糜,揮金如土為哪般?》

雲奴揉揉眉心,好將自己眉梢處的撼意揉掉。

顧不得駁斥‘三金斷頭飯的概念究竟有多少’以及‘平戎寨還沒決定要殺他呢’這兩方麵,他抓住了一個很奇怪的重點:“先前分明是你雇傭了他,為何後續這三金是平戎寨出?”

燕則靈很詫異:“怎麼,裴細清的項上人頭竟然不值三金嗎?”

雲奴:“……”

我生平最恨道德綁架,無恥之徒!

暗自吃下這個悶虧,雲奴沉著臉把鬥笠戴上,走到鐵柱麵前,一把拎起。

幾塊棱角分明的黃金至鐵柱的臟汙衣袍處滾落,摔進泥地,砸出深淺不一的坑。鐵柱登時啥都顧不上了,在雲奴手裡如同一隻沸騰的熟蝦,勾起身子去夠那幾枚黃金,黃金沾了泥濘的地方被他用衣袍擦了又擦,視如珍寶地踹進懷裡。

四寨主頗為驚奇地看著他,嚷嚷道:“乖乖,你的小命都還握在我們手裡,死到臨頭了,你還不舍得丟掉這些錢?”

“舍不得。”

鐵柱實話實話:“這是我拿命換來的錢。”

在鎮北關這種苦寒的如同流放的地帶,你跟他們講信仰、講忠君愛國是沒有用的。隻有錢財、糧食才能讓他們成為勇夫,哪怕皇帝到此,都會有人敢以命相搏,掙條活路。

“但是,這錢我拿的燙手。”

鐵柱朝著馬車的方向跪下,砰砰磕了兩個頭:“平戎寨趕跑了那群畜生,我才沒有被抓去過豬狗不如的日子。如果你們是要去十裡亭,我可以給大寨主駕車。”

四下寂然,眾人默默不語。

層層疊疊的馬車帳裡,傳來裴細清的聲音:“亂世裡掙一份活路而已,沒有人能怪你。我此去九死一生,過於凶險,你回去過安穩日子吧。我隻盼鎮北關的人民能夠過得好一些,驅除蠻夷,保衛百姓,這些都是平戎寨應該做的。”

“雲奴,給他三金,放他離去吧。”

那道聲音輕微停頓了片刻,又傳來,在燕則靈耳邊蕩開。

“此行凶險萬分,昔年吾友曾詢我三問,直至今日,仍舊惶惶不得結果。我與袁兄一見如故,可否……為我解惑?”

燕則靈持韁走在最前端,隻答:“何如?”

那道嗓音很淺,輕如飄絮,一吹就散:“吾友問我——守土奈何?守國奈何?”

“主位如何?”

帳幔內,裴細清屏息凝神,心跳如鼓,一聲聲撞在胸腔中。

仿佛他又置身於鎮北侯府的黃昏,漫天金輝冽冽如琥珀,那人眼中光暈卻比玉石更亮。

袁照夜懷間的佩刀還在滴血,肅殺滿身,浸透了鎮北關的冷意。他抹掉臉頰刀傷處的血跡,伸手拍了拍愣在原地琢磨著那三問的裴細清,朝外走去,隻把一句話扔在原地:“但行歧路事,不尋來路,不問前程。”

距離那三問已過十載,故地重遇,不改本心。

敢問故人之初心,是否如舊?

燕則靈不假思索,音如寒潭,字裡行間猶似百年過隙。

這一行行字跡像是凝血而開的紅梅,沁濡了鎮北關終年不化的孤寂。光陰荏苒,這極其簡短的一句話,更似漂泊半生的孤鷹重臨故土,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然,初心依舊。

“儘人事,莫問歸去來兮。”

這一行字罷,那死死跪在原地的貧苦者再度叩首,硬是不接近在咫尺的三金。

“我願作輦父,還請大寨主成全。”

*

一道電光劃過蒼穹,驟如鼓碎,厲厲有聲。

“大寨主。”

馬車外傳來成年男子的聲音——這個心懷愧意的暗場雇傭者最終還是搶走了禦夫的位置。

雲奴拽不住他,四寨主拉不動他,裴細清亦勸不動,唯一能用武力值鎮壓的燕則靈冷眼旁觀,覺得此計甚好,遂自顧自活動,刻意與平戎寨保持了一段距離。

誰也攔不得,誰搶和誰急。

“十裡亭到了。”

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架在了裴細清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