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峰苦笑。
“和金榮郡主成婚?”葉傾城胡子還沒有蓄幾天回城就聽到這消息。
承峰說:“鳳後有這個想法和殿下商議的時候,殿下就招我去問這事了。”
葉傾城說:“那還等什麼快點給我調到孫大人那裡吧。”
承峰說:“晚了,鳳後已經提出此想,一半為了隨那郡主的心願,順手也就把你拉入鳳後的家族了,我知你不喜歡鳳後室家,不喜歡這些算計製衡掣肘。隻是你也知道鳳後之意實難拒絕,她們的手段你也有耳聞吧。”
葉傾城說:“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殿下讓你娶了金榮郡主,之後再給你調到孫大人那裡,你隨了鳳後的願又讓她拉不到人。把你調到孫大人那裡也卸掉了你在神都的職能,她拉你也沒用了,等過個三五年你從邊關回來,再上書和離給殿下,就可脫身。
葉傾城心軟說:“真麻煩啊,那不是耽擱了金榮郡主了,害她空歡喜一場。”
承峰說:“是,金榮郡主對你一心喜歡,你也屢次拒絕她了,她不是一個不懂事的,知道感情的事講求你情我願,她也知道自己姑母的手段可還是選擇去求她……”
葉傾城說:“那提前告知金榮郡主我要去守邊關呢?”
承峰說:“她說等你,你怎麼辦?”
葉傾城歎了口氣,都是這張臉鬨的。
葉傾城大婚,葉俯張燈結彩,花團錦簇。
他穿上袖口刺繡金麒麟的喜服,紅的顏色卻並沒映進心裡去,他並不高興,他既不想害人也不想被彆人害,大喜的日子他又刮去了胡子,對著銅鏡帶好衣冠,銅鏡裡這俊朗的相貌也看呆了湛新辰。挺拔俊逸非常,誰家的姑娘見了會不歡喜呢?
洞房之時,傾城推門進屋,坐在新娘身邊坐了好一會,挑開蓋頭看著金榮郡主,金榮郡主並不難看,算得上溫婉清麗,她滿心歡喜的看著葉傾城,葉傾城看著她想:一個女子盛裝所示之人,應該是她真心喜歡之人才是,怎麼會是連話都沒說上幾句的人呢?傾城把蓋頭放在桌子上說:“你休息吧,然後轉身走了。”
一個月後,葉傾城悄然出關,隻有承峰和家嫂來送他走,臨走的時候承峰遞給葉傾城一個東西,說這是嫂子給你精挑細選的。葉傾城一看是一個上半邊臉的麵具,醜的像樹皮一樣的材質,承峰說:“你嫂子說了你這雙眼睛太迷人,必須給擋上。”
葉傾城笑笑說:“還是嫂子了解我啊。”然後拿起麵具朝嫂子揮了揮,就給帶在臉上了,正合適,承峰說:下邊在留胡子,就沒問題了吧。去到孫大人那裡,就不會招蜂引蝶了。
葉傾城笑笑,揚鞭而去。
到孫大人帳下已經是深秋了,經過了一整個冬天,葉傾城基本已經了解駐守的辛苦,敵兵的狡詐,對麵的國都是個日漸昌盛之地,他們的將領也都是打仗的好手,個個肖勇睿智機敏,若不是孫大人了解民情,安排得當勇武智慧更勝一籌,駐紮在此十餘年已經完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聯動體係,使得對方突破不了,恐怕這邊陲早就亂套了,而神都這方平安也早就沒有了,這是身在神都的人感受不到的危機。
即便如此,葉傾城在孫大人這裡仍然感覺到安心,一個安心的人就是會給下屬和百姓安全感,這就是孫大人的魅力。孫大人真正的魅力是打仗作戰時候的威武霸氣,那種運籌帷幄又隨機應變的能力讓葉傾城折服,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孫大人仿佛是為戰爭而生的,他麵對戰爭的時候對資源部署甚至是敵方可能的攻打方式的策略與對策都是十分清晰而又有攻破的魄力,難怪他總是聽承峰說有孫大人在沒事,這幾乎成了承峰的一句口頭禪,那種輕飄飄的話和十足的信任感讓葉傾城記憶深刻,他有時候都嫉妒孫大人能得到承峰如此的信任,一直到他也親身感受到,他想這句活以後他回到神都,那也會成為他的口頭禪。
春暖雪融,桃花高高底底的一團一簇從山腰向上舉在山路半空,一清早葉傾城著一件不起眼的碧滋色的棉素袍騎馬巡山,從山上下來,剛要騎上一段緩坡,那山坡另一頭緩緩行來一匹黑棕色的馬,它毛色光亮,上邊是個英氣十足,穿黑色武衣的姑娘,頭後梳著像年輕男子樣的一個髻用發帶幫著,兩個肩膀上是灰棕色兔毛的護肩,挺拔英氣非常,春風一吹桃花像雪一樣從空中飄散下來,她就微微側著頭仰臉去看那桃樹。這畫麵美到葉傾城屏住了呼吸,湛新辰也覺得很好看,他感受到了葉傾城的專注,也感覺到那種像是被命運撞擊的聲音巨大又碎裂的無聲無息,葉傾城就像平常一樣把馬打在山坳一邊,弓著背身坐在馬上等著對方的馬兒先行過去,但是在那一刻他挪開了眼神已經挪不開心了。“報應啊。”他對湛新辰說。湛新辰被他逗笑了,是呀以前多少女子對他一見鐘情啊,現在他也被這一見傾心暴擊過了。
葉傾城接著說:“後來我知道她是孫將軍的妹妹,是女副將,守西城的。從那時候起我們就認識了,而我好像腦子裡是裝了什麼信息接收裝置一樣,隻要有她的消息我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可耳朵都會豎起來聽,她在孫將軍這裡的一舉一動我都了然於胸。”湛新辰沒有說話,在他記憶裡,那種喜歡的感受他非常劇烈也非常清楚,完全不是葉傾城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麼雲淡風輕。他隻是裝作了若無其事,他記得他自己若無其事的和她打招呼,有時候是奉孫大人之命去給她送東西,放下東西他就會走。他送她回西城,她坐馬車他騎馬,她騎馬他也不太和她並排而行,葉傾城不想壞了她的清譽,傳出什麼流言蜚語,他更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他的心思,他不想因此就被孫大人調走,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她追敵時他去接應,她巡山的時候也會遇見他,能建立起彼此間點點滴滴的信任和默契,他都會為此開心雀躍。
新辰說:“你現在的心情怎麼從明媚少年變成了,嗯,像是吃一顆檸檬糖,還是帶皮的檸檬糖。”葉傾城說:“什麼檸檬糖?”湛新辰說:“就是一種糖,吃著清新,有一些甜,但是裡麵又酸又苦。你長這麼帥原來也隻能搞單相思。”葉傾城笑笑:“那不是見到她之前結了個假婚麼。”
後來孫大人回去神都以後就隻有我和她各守邊陲城池,我們拚死堅持了七年,打過大大小小的仗,我們互相配合,但是也還是很難打得過敵營的將領,他們不斷的騷擾我們試探邊界,拔除一個個孫大人的布置機關崗哨,明的暗的,我們才知道孫大人是真的非常厲害,在敵軍的心中孫羽逸這三個字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著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現在這座大山被調走了,他們就開始有恃無恐了。
新辰被帶到了攻破城門那一個晚上,他感覺到葉傾城心裡的荒涼那種無能為力又必須竭儘全力的最後的荒涼,他點了信號彈衝上天,既是要援救也是要告訴孫羽遙,他已經要和對方決戰到底,孫羽遙快馬加鞭趕來應援,她箭法極好可以在後方保護葉傾城,城破以後葉傾城一路廝殺從剛入夜徑直殺到天亮,敵國士兵已近乎全部屠戮,但是葉傾城的守城將士和應援的將士也全部倒下了,山河之間的血氣混合著泥濘,萬籟俱靜橫屍遍野,路上快要沒落腳的土地了,疲憊不堪的葉傾城,他解決了最後一個敵兵後就快速衝到山坡上看孫羽遙,她在最後幫他射殺一個敵兵的時候也被對方的箭射中了,她流了很多血,葉傾城趕忙給她抱到山坡下河邊的木棧道上,她還在咕咕的流血。
葉傾城焦急萬分說:“你等我我去找大夫。”
她拉住他衣領下邊輕聲說:“哪還有大夫?”
他說:“有有,一定有,我絕對,絕對不能讓你死。”葉傾城脫掉身上的鎧甲扔到一邊,瘋狂的往城門口奔跑,哪怕是找到點藥也好啊,他一路跑過橫屍遍野他也顧不上了,在城中一個醫館一個醫館的衝進去找,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跑,他跑遍了整個小城,找不到一個人,他拿了點創傷藥跑回去,孫羽遙已經奄奄一息,他把孫羽遙抱在懷裡倒好了藥給她敷上,孫羽遙對他笑笑小聲說:“彆忙了,就我們倆個人這麼靜靜的呆一會吧。”
葉傾城盤坐在地上抱著她仰天流淚,為什麼啊,他一臉淚水低頭去看她,她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說:“這樣也挺幸福的。”
葉傾城不知道要說什麼,在此之前孫羽遙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把她的亂掉發絲從她臉龐上輕輕剝開,她是什麼時候知道了他的心意?而原來她也把自己的情感掩藏的若無其事,葉傾城泣不成聲,他一點點的感覺到孫羽遙生命的氣息越來越弱直到死亡,他的眼淚也快要流乾了,好像這天地之間都無所謂了,葉傾城使用自己元神神歸神族殿,跪下挨個人去乞求他們能挽救孫羽遙的生命,而所有神族的人都默然而立。葉傾城收回神魂,湛新辰從沒有感覺到過那樣的焦急,絕望和無助,他就這樣抱著她一直從早晨枯坐到了下午,抱到孫羽遙的屍身沒了溫度,血也染紅了葉傾城的衣服,天有一點陰沉,棧道下邊河水湍急,葉傾城拉著孫羽遙的屍身,自己一點一點的爬到棧道邊,然後慢慢一點點的把身體挪下棧道,拉著孫羽遙的屍身一點點把屍身拽倒河裡,他帶著羽遙的屍身投河了,就這樣吧,讓這天地乾乾淨淨吧。
湛新辰回過神看看葉傾城,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擊穿了一個巨大的洞,他沒想到那一顆檸檬糖吃到最後竟然有這麼慘烈和痛苦,那種痛苦幾乎讓湛新辰顫抖,他看著葉傾城,葉傾城嘴角淺笑,他低著眉眼看向彆處說:“我一直都以為我的結局是殉國,但是命運也總讓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