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筆如翩鴻而過,畫中蘇以冬的氣質像是雪地裡的寒煙,蕩開了四周烈暑的嬌熱。
錦安然這次放下了筆,靜靜觀摩著這幅自己認真描繪的半身速寫。錦長街的霓虹燈光像是小妖精般肆意撲照在畫上,給畫增添幾分神韻。
她輕輕地將畫拿起,朝仍在擺著姿勢的蘇以冬走去。
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的畫紙遞了過去。蘇以冬也隨即接過,兩股觸覺在紙上傳遞。
錦安然能感覺到蘇以冬用的力很輕柔,像是溫熱的浮光掠過。
蘇以冬自然地換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坐姿,將畫紙拿在右手上,輕輕推揉有些微微下垂的眼鏡,鏡片下的煙眸在燈光的輝映下依熠動人。
她看了很久,很仔細,很認真。錦安然站在一旁,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蘇以冬散發出的極強的鑒賞氣場。
半晌,蘇以冬抬起頭望向她,雙唇微微翕動:“畫的很不錯。”
“很不錯”故意加了重音。
不是還行,不是不錯,而是很不錯。
“很不錯”這種評價,錦安然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她的記憶開始閃爍,上一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她在剛學畫畫的時候。
啟蒙老師的“很不錯”像是一句鼓勵,也像是一種冀望。
但是從眼前這個女子口中說出,不知怎的,倒也讓她有些欣喜。
可能蘇以冬與生俱來的氣質讓錦安然覺得這會是個品味極高的人。
但是不一會,錦安然就樂不出來了。
蘇以冬將畫紙夾在指腹間,在流光中婉轉手臂,將有畫的那一麵麵向她,用暗啞無光的左手指了一指畫上的自己。
錦安然近距離看著她的左手,心裡咯愣一下。
像是烈火燎原後的荒蕪貧瘠,肉紅色的斑塊覆蓋整個手麵,掌背的邊緣有起伏的疤,觸目驚心。
蘇以冬指的地方是畫上自己攤開的的左手掌。
“你應該知道,我是故意攤開的,對嗎?”
語氣中有一絲不悅,像一根銳利的針。
錦安然點了點頭,並沒有反駁什麼。
“你畫的確實很好看,”蘇以冬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讚許,但又很快消散,“如果守住自己的一時衝動就更好了。”
畫麵上的手掌雖然占比很小,但是被錦安然描繪的十分細致,三條掌心線依次從攤開的手掌上劃過。
智慧線、生命線、感情線。
她不悅的感覺加重,語氣聽起來愈發冷淡,向她哄吹著陣陣寒意。
錦安然察覺到蘇以冬的不滿,是對自己補全了她殘缺的掌心而不滿。她將畫板緊緊抱在胸前,有些尷尬的略微後退。
錦安然:“我覺得補全了應該會更好看。”
說完話的一瞬間,蘇以冬目光中的寒意又一次加深,像是快要刺到她的心口。
兩人的眼神碰撞上,錦安然隻覺得倏的一下,心跳暫停了一秒。
極儘美豔是真的,刺魂奪魄也是真的。兩種感覺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展現,倒叫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小畫家,我問你一個問題,把維納斯的斷臂補全了,還能稱得上是藝術嗎?”蘇以冬輕輕地站起身。
錦安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問搞得有些懵。
藝術可能就是要有殘缺性才能體現極致的大美。
聽到了紙張被折疊的聲音,錦安然扭頭看去,看到的卻是蘇以冬將自己給她的畫反複對折,塞進自己的襯衣口袋。
她盯著這動作片刻,感覺有些很不自在,像是在她心口劃刀。
——多少有點侮辱人。
錦安然:“我不想給你了,你覺得我畫的不好,就還給我。”
蘇以冬:“我沒覺得你畫的不好,我很欣賞你。”
蘇以冬仰起頭,身後的人流與燈光仿佛是她的背景,流光簇簇,襯得她在人群中是那麼與眾不同。
她輕輕伸出左手的食指在錦安然麵前擺動了幾下,拒絕了她要回畫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