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那是歐陽慕青第一次動手打王奕。

王奕被迫撇過頭，口腔裡傳來一股鐵鏽味。

她盯著歐陽慕青將血水吐出來，蒼白的臉上自嘲的笑了一聲。

王澤野動容的看了眼隨後又將目光收回，默許歐陽慕青的行為。

“小榆跟你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為什麼躺在裡麵！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看好小榆！？？”

“小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王奕弓著身子將滿是血的手舉起來打斷歐陽慕青的持續輸出，她蒼白的唇一開一合：“我也受傷了。”

王澤野皺著眉頭出聲責備：“小榆心臟病發作現在還在裡麵躺著，現在是你鬨脾氣的時候嗎？”

王奕放下手，條理清晰，舔了舔唇道：“不是，我隻是在指正你們，你們該責怪的是上前騷擾的小混混，而不是同樣是受害者的我。”

“今天是平安夜…”

歐陽慕青一頓滿臉不可置信的打斷王奕：“現在小榆躺在裡麵，你還在想你著平安夜？？？你的心是石頭長的嗎？就算我們從小陪著你的時間不多，你也不該這麼冷漠！況且小榆那麼喜歡你這個姐姐！！！你看不見嗎！？”

“也不是。”王奕失望的看著歐陽慕青，她接著說下去：“我隻是想說，今天是平安夜，我原諒你們剛才對我的魯莽。”

這是她給歐陽慕青和王澤野的台階。

說著王奕扯了扯嘴角最後發現扯嘴角的力氣都沒有，她吐了口濁氣低聲道：“但你們好像總是以最大的惡意曲解我。”

王澤野和歐陽慕青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兩人的理智漸漸回籠，歐陽慕青緩了口氣：“對、對不起，媽媽剛才著急了，媽媽隻是太擔心小榆，你能理解媽媽嗎？”

“那你能理解我嗎？”王奕臉色蒼白苦笑一聲：“不理解算了。”

說完王奕捂著肚子自己去找了醫生。

此刻歐陽慕青和王澤野才發現王奕手上的血是肚子上被人用刀捅出的血。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陪同王奕。

王奕從小就比同齡人要聰明很多，他們一向放心王奕。

以前是放心。

現在似乎是幫不上忙。

也失去了唯一的立場。

他們好像被王奕丟下了。

-

夜半，王奕從病床上醒來，意料之中的空無一人。

她動了動手指拿起手機才發現袁一琦給她打了十幾通電話，她忍著疼撥打回去，剛響一聲那邊便接通了。

“平安夜快樂。”

袁一琦乾淨的聲音傳過來。

王奕動了動乾燥的唇，最後隻是吐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袁一琦默了默又說：“抱歉，這麼晚打擾到你休息了吧。”

聽到“抱歉”，王奕終於有了點反應，她的聲音乾啞苦澀：“為什麼要對我說抱歉？”

似乎很多人都做了對不起王奕的事。

可都沒有一個人對王奕道歉。

劉佳麗沒有道歉。

梁強也沒道歉。

在背後對她說閒話的人也沒道歉。

生下她卻不管不顧的父母也沒道歉。

無憑無據抓他去辦公室惹的她一身閒話的老師也沒有道歉。

第一次接到的道歉怎麼會是袁一琦的呢。

她又沒有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那邊愣了一瞬，試探性的問：“你心情不好？”

“嗯。”王奕的聲音帶著哽咽。

被人誤會的時候她沒哭，被人在後麵造謠時也沒哭，被小混混拿刀捅到肚子時也沒哭，被歐陽慕青和王澤野無端指責也沒哭，現在突然聽到袁一琦的關心，委屈就像海浪一般又急又重。

“你在哪，我來找你。”袁一琦放輕語調多了些哄人的意味。

王奕說了醫院地址和病房號之後，她聽到了袁一琦慌忙的腳步聲。

“袁一琦…”王奕聲音剛發出來就發現那些委屈根本還沒壓下去，她深吸了幾口氣故作輕鬆的模樣：“你慢點，彆急。”

僅管她的語氣已經足夠輕鬆，可她忘了，她的聲音哽咽苦澀。

“我沒有很急。”

袁一琦自己也忘了，她跑到根本就控製不住喘息聲。

“師傅，市醫院，麻煩快點。”

她的語氣著急到忘了說“謝謝”

“我下去接你吧。”

“不要。”袁一琦拒絕，爾後又怕拒絕不了再次重複：“千萬不要。”

她雖然不知道王奕是什麼原因會在平安夜當天住院。

也不知道王奕的情緒那麼低沉。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舍不得讓王奕下床去等她。

她握著手機的那隻手都在抖，下車掃碼付錢時好幾次都因為手抖導致掃不上。

“我付吧。”王奕掃上碼幫袁一琦付了車費錢。

在王奕眼裡袁一琦是一個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沉著冷靜的人，也是一個在感情上很遲鈍很遲鈍的人。

可她確實看到袁一琦因為緊張而手抖的不停，也看到一向清冷的袁一琦紅著雙眼。

這個世界很爛，但袁一琦很好。

袁一琦張了張唇語氣裡滿是自責：“對不起。”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來的慢，王奕等不及了才會從病房下來。

心疼王奕之餘她對這冷風竟然升起了厭惡的情緒。

似乎是看穿袁一琦所想王奕勾著她的手：“上去吧，這裡冷。”

袁一琦下意識想把外套脫下來給王奕，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穿著時才發現自己穿著一身絲綢睡衣便急忙出來了。

她愧疚的把王奕輕攬進懷裡替她擋風。

回到病房後王奕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朝袁一琦笑了一下：“我現在氣色不太好，很醜吧？”

“你很漂亮。”

她的臉色雖蒼白沒氣色但卻依舊美的讓人動容。

見袁一琦依舊一副緊繃的樣子，王奕抿了抿唇安撫道：“你彆擔心，我隻是一點皮外傷。”

“皮外傷？”袁一琦微微蹙眉並未見王奕身上哪有包紮的傷口。

王奕撩起病號服，白皙的腰上多出一抹刺眼的紗布包紮好的傷口，她垂下眼眸：“很難堪吧？”

平安夜當天住院。

就連醫生都是自己找的。

醒來後病房也隻有自己一個人。

可憐到需要袁一琦大晚上過來陪同。

袁一琦搖搖頭彎腰捧起王奕的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爾後道：“來的急沒帶糖果，這個可以哄你嗎？”

“袁一琦…”王奕動容的看著袁一琦好看的眉眼。

“你不難堪王奕。”袁一琦又輕咬了一下王奕的唇，滿眼心疼：“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王奕眼神回避：“你不是應該問我疼不疼嗎？”

袁一琦沉默的看著王奕。

顯然這個問題不用問。

傷口這麼大，必然是疼的。

見袁一琦執著問題的答案，王奕猶豫半晌回答：“路上遇到幾個搭訕的小混混，沒給聯係起了爭執，挨打了。

“王榆心臟病發作，現在不知道怎麼樣。”

“爸媽陪著她，我自己找的醫生給我處理傷口。”

“等我醒來已經是給你回電話的時候了。”

王奕垂下頭苦笑：“難堪吧。”

袁一琦深吸了一口氣，久久說不出話來。

心疼之餘還有愧疚。

愧疚王奕受欺負的時候自己沒在身邊，沒有幫上她。

“對不起。”這是沉默良久後袁一琦說出的話。

“為什麼又要說對不起呢，你明明什麼都沒做。”王奕握著袁一琦輕撫著她的情緒。

“就是因為什麼都沒做，所以才要說對不起。”袁一琦回握王奕，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滿是愧疚。

這一晚王奕邀請了袁一琦目睹自己的難堪，目睹自己滿不在乎的外表下充斥著的自卑。

不在愛裡長大的人自己為自己撐起了一小片天地直到初二遇到那個給她買藥的袁一琦。

她也沒想賴著袁一琦一輩子的，可是袁一琦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外表下有著太多數不儘的溫柔。

尤其是感受到袁一琦僅對自己可見的那些細節後想要占有袁一琦的欲望達到頂峰。

她本以為她已經感受到了袁一琦的全部溫柔，沒想到在一起後才驚覺先前感受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袁一琦何等高傲的人，竟然會因為害怕一聲平安夜祝福打擾到自己休息而道歉。

也許遇見袁一琦真的花光了她所有運氣，所以她才會那麼倒黴，所有爛透了的事都血淋淋的倒在她的頭上。

她緩緩抬頭對上袁一琦那雙滿是愧疚和心疼的眼眸伸手撫摸袁一琦的脖子，等著袁一琦俯下身親吻她抱著她。

袁一琦也確實俯下身溫柔的在王奕唇上落下溫柔的吻，怕不小心弄疼王奕的傷口，這個吻比以往的都要溫柔持久。

王奕很享受袁一琦主動吻她的模樣，專一又深情，而這樣的袁一琦，僅她可見。

清冷的月亮漸漸隱匿在雲層中，兩個單薄的身影互相擁抱著彼此，在黑夜裡給予彼此溫暖和依靠。

這是王奕第一次放下所有警惕投入她人懷中。

她就像一隻無腳鳥，隻能一直飛一直飛，似乎死亡才是她的終點。

但好在袁一琦比死亡來的更早。

摔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