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起寧沒有感動,倒是因為馬上要見到親爹,瞬間毛了。
比他沒有背書見先生都緊張。
要是顏顏在這裡,她肯定不緊張。
未起寧想著楚顏在信裡勸親爹彆生兒子了,就忍不住想笑,趕緊低頭把嘴捂住。
他索性放馬慢慢走,一點點把心緒給壓下來。
說起來他從書院回家時一點都不緊張。當時是他天真,不過想起楚氏、想起老太太、二老爺一家,他隻有見親人的羞怯,還有激動,不像現在竟然有回身逃走的衝動。
大概是見到了老太太和老太爺的真麵目,知道這世上有一點不疼愛子孫的父母,讓他對許久未曾見過的父親有了更多的畏懼。
不過,他還有疼愛他的楚氏,還有二老爺和劉氏這對正常的父母,說明這世上的父母就算不全是楚氏這樣疼愛孩子的,也不會全是老太爺和老太太這種的。
他隻盼著父親和二叔一樣,是一個冷淡中帶有一絲親近的父親,不要像老太爺那樣熱情完了,一點親情不念。
一路近親情怯,直到黃昏才到城門口。
城門外有兩個褐衣下人,帶有一駕馬車在等。遠遠的看到管家威叔就趕緊迎上來,對著馬上的未起寧行禮問安。
為首一個年近四旬的管家樣子的男人笑著說:“這必是我們大少爺了,小的未硯,以前還陪您騎大馬呢,不過您那時才一歲,隻怕早不記得了。老爺早在家裡等著了,大少爺快隨我回家吧。”
姓未,應該是大老爺身邊親信的書童或隨從,從小一起長大的,就跟他身邊的夏至和冬至一樣。
未起寧是真不記得了,但也客氣的稱呼:“硯叔,父親還好嗎?家裡一直掂記著父親。”
未硯聽到這裡,表情很複雜,他扶未起寧下馬,讓他上車。
未硯:“騎了一路馬了,早累壞了吧,進車裡歇一歇,咱們一會兒就到家了。”
冬至也趕緊下馬跟著進車裡。
未硯看到冬至,笑著說:“是你小子,快進去服侍少爺把臉洗了,喝口水。車裡還有點心,餓了讓少爺吃幾口。”
冬至一臉茫然的鑽進車裡。
未起寧小聲問:“你記得他嗎?”
冬至:“我哪兒去記得?您一歲時見他,我當時也才三四五六歲,能記得個鬼!”
未起寧:“看來是真記得咱們。”
冬至:“一會兒咱們過去,說不定記得咱們的人更多呢。”
未起寧:“他說回家呢……”
冬至:“您在這邊出生的,要這麼說,這裡還真是家。”
未起寧的心情也複雜起來。
是啊,他是在這座城出生的啊。
可他一點都不記得這裡了。
黃昏時,街上的小攤販都趕緊收攤了,路邊百姓的鄉音聽起來也很陌生,路邊的小吃、小店,看起來也不熟。
未起寧看了一路,半點印象也沒有。
可進了門,哪一個見到他的下人都是一臉的驚喜。
“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長這麼高了啊。”
“大少爺,您不記得了吧?小時候我抱著您打蟬呢,您特彆喜歡蟬呢。”
“大少爺,您看那個大石頭,你小時候總愛爬它,把它都給擦乾淨了呢,上麵的清苔都是您給擦掉的,這麼多年也沒長出來。”
他小時候這麼不老實嗎?
他不是一歲就回去了嗎?一歲的孩子會這麼皮嗎?
未起寧看那塊膝蓋高的石頭奇怪,他真的爬過?
一路走,一路認。人人都認識他,這庭院景致大概也認識他。
隻有他一點不認識。
轉過一道門,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廊下,他赤足而立,留著一把長須,風姿巍然,他穿一件沒有係腰帶的舊紗袍,外罩一件僧衣,手握竹卷,向他望來。
他與二叔有八成相似,卻更加俊麗秀美。
他雙目湛湛,望著未起寧,盈盈生光。
他落淚了。
他沙啞道:“寧兒,你來了。”
未起寧一步跨出去,掀袍跪下,磕頭道:“父親!不孝子來見您了!”
未東來丟了竹卷,赤足下來,一把將未起寧抓起來,仔細打量,上上下下,分寸都不放過,笑中含淚:“我的兒啊!為父想得你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