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東來因為與年兄的友誼,實在不忍聞此慘聲,所以躲到後衙,讓眾師爺和各屬官把這些積年舊案都給一一審清楚。想求情的人進不了後衙,也沒本事把未東來從後衙拖出來。
未大人在此地十數年,沒有積下一門親眷。他妻兒都在老家,同門同鄉都在各地為官,想求年家的人發現本地找不著廟門,去外地又頗費時間,被關進大牢的年家人日日提審,很快看不出人樣了。
還有人提起之前未公子就在本地!是一個極為善良好說話的人,但再一打聽,未公子早就叫未大人送出去拜訪親友了,據說是擔心衙門裡要審案子,慘叫聲嚇壞了公子才送走的。
想替年家求情的人和年家還在外麵的人像一群沒頭蒼蠅,圍著衙門轉來轉去,就是束手無策。
大牢裡的年兄倒是很快就招認了,年兄的叔伯兄弟有案情在身的,也都在刀筆吏的日日關懷下紛紛吐口。
案情很快審結,但人並沒有放出來,隻是不必再日日過審,這已是僥天之幸了!
未東來未大人這才出門,與關心此事的親友們詳述,道此案既已審結,我也不欲多生事端,這就封了案卷,上遞到州府,等上頭的大人審結後,確實無誤,年兄等人就可以放出來了。
這個時間短則三五個月,半年可期,長則三五年也說不準。但我既與年兄有舊,必定會好生照顧他與家人,還望諸位勿怪,我這也是一心為公,不敢徇私。
年家親友以及關心此事的本地大姓,見未大人如雷霆般的一擊,就將年家打了個粉碎,但是卻也並沒有滅年家一門,此後年家還是可以慢慢休養生息,慢慢恢複過來的。隻是不知道是幾代之後的事了。
再細究此事源頭,竟然是為了幾個不值錢的桑林!
得知此事後,眾人皆大罵!好個不識相的年家!幾片桑林罷了,值幾個錢?值得你帶著人跑去問大人的罪過嗎?蠢得要升天了!漫說是一群衙差路過砍的,就算真是大人讓人砍的,可能大人就是想砍些柴燒火用呢,你就應該早早把柴砍好了送給大人,還勞動大人自己動手。
年家此事成了城中新的大笑話。
“不過一片桑林……”
“年家好威風啊!直指未大人,說是未大人指使的……就算真是未大人指使的,也沒有為了幾片林子得罪大人的道理,何況還未必是!”
“一群衙差並幾個浪蕩子做下的事,非要冠到未大人頭上,年家實在可惡,可恨,可笑!”
至於年家在這一回中死了一批新蠶,釋出許多年輕的絲娘,這就是小事了。
年家這回的損失何止是一批新蠶、幾片桑林和一群年輕的絲娘呢?主支旁支皆折進去不少人,家聲破敗,許多族中年輕子弟都被書院退了回來,實在是有辱斯文。
少了年家一戶,城中也並沒有受影響。文會仍是日日開著,書院也是一片朗朗書聲,街上的小商小販、田間的百姓,也都照常生活。
年家賣了不少田舍,似乎是打算分家了。自然有人找到未東來,詢問未大人可有在此地置產的意思,他們可居中做保,不叫大人費心。
未東來未大人生就一副文氣衝天的相貌,斯文俊美,在此地多年隻跟諸家做泛泛之交,不肯在這裡新添一門妻妾,一看就是品德高尚之人。
未大人不置產,對年家的事唏噓不已。未大人道,他隻擔心年家敗後,本地明年的稅賦可就要欠一塊了,他倒是願意舍了臉麵去州府求情,可是也不能從此就少一大筆錢。
未大人的意思透出來,各家回去算一算賬,把年家的田舍生意雇奴吞了之後,各家都能肥上一年,未大人又說明年可以代為求情,但後年可能這錢就必須補上了。
未大人既然願意容讓他們明年白賺一年,他們又怎麼好叫大人為難呢。
幾家商量過後,請未大人赴宴,都道今年晚了,明年隻怕不好說,但後年一定可以緩過來,稅賦之事,不會叫大人擔心。
未東來親自敬了諸位一杯水酒:“有諸位助我,此地安矣。”
前前後後折騰了月餘,未東來終於把公事給辦完了,轉頭就思念起了兒子,他不能出城,就寫了親筆長信,讓未硯送過去。
未東來:“那邊風沙大,你叫寧兒早些回來吧。再過一個月,這邊的魚就肥了,我還想帶他去釣魚呢。”
未硯帶著信起程,前往六十裡外的鳳凰前關。
未起寧在鳳凰前關這裡已經住了有一個月了。
鳳凰關,鳳凰前關,鳳凰後關,是三個城關。他從家裡出來,路過的是鳳凰關,沒想到這又見到了鳳凰前關。
鳳凰前關這裡是傅朋舉的大伯,傅州道的地盤。
傅州道年約五旬,生就一副獅子麵,須發怒張,乍一看有些凶惡,但見到未起寧卻很溫和。他好穿白衫,好讀書,好棋,好書畫,雖然有些嚴厲,但是未起寧覺得他有點像二叔,天生就帶一股親熱味。
傅州道:“怪畫叟?我這裡收著他的幾幅書畫。”
擺出來後,有畫蝦鶴花魚的幾幅被傅州道說過於匠氣,失了靈性,題了詞畫的是家中軒窗怪石的一幅,卻被傅州道掛在書桌前,時常賞玩。
未起寧一看就認出了,蝦鶴花魚的那幾幅都是彆院的景致,軒窗怪石的那一幅就是家裡的花間亭,他還和楚顏在那裡說悄悄話呢。
看到畫就讓他想起了家,想起了楚氏和楚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