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歸心頭咯噔一跳,薑自明看出什麼了嗎?
“管到你二師兄我頭上來了!”薑自明敲了敲褚歸的頭,“年紀輕輕的,彆學師傅說話。”
原來是虛驚一場,褚歸暗自歎氣,他果然不該對薑自明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薑自明要是有那個腦子,上輩子哪至於被抓現行。
“你們師兄弟嘀咕啥呢。”褚正清的出現打斷了二人的交談,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我問小師弟今天是跟您去醫院還是在館裡坐診。”薑自明一本正經地撒謊,“要是小師弟想坐診,我就和他換一換。”
褚正清不疑有他:“當歸上午跟我去醫院,下午回醫館坐診。我看近日的醫案多了不少暑熱難消的病人,自明你安排人把倉庫盤了,看看熬消暑湯的藥材夠不夠,不夠的話寫個單子往上報。”
每年夏日免費向民眾提供消暑湯是回春堂的傳統,褚家的解暑湯方用料簡單,將金銀花、淡竹葉等幾味常見藥材按照配比煎服,清熱利濕,能有效預防中暑。
湯方是公開的,不方便來醫館喝,領了藥材回家熬也行,不收錢,但數量有限,按需供應。六零和六一年那會兒條件艱苦,回春堂停了兩年,前年情況有所好轉,立馬重新續上了。
褚歸正想著該怎麼讓褚正清把他帶上呢,結果褚正清自己提了出來。
褚正清擺手讓薑自明去了,回頭對褚歸道:“我之前與你說過,無論做什麼事皆要有始有終,對待病人亦是如此。你既然給人做了手術,便要負責到底,決不能因為人在醫院不在我們回春堂就不管了。”
“我沒打算不管。”褚歸提上褚正清的藥箱,“我同他說了今天要去複診的。”
事實上褚歸沒說,他講了一籮筐醫囑,唯獨忘了告訴賀岱嶽複診的事。
賀岱嶽剛做完手術,柱子本打算留在病房守夜,上麵的領導心神全在首長身上,柱子跟賀岱嶽兩個又是如出一轍的老實,也沒想過請個護工。
“用不著守夜。”賀岱嶽讓柱子回招待所休息,他單腿照樣蹦躂,晚上能一覺到天明,“明天早上幫我帶根拐棍來,另外幫我給隊裡發個電報,把我的行李寄過來,還有買火車票的介紹信。”
儘管褚歸重新替他做了手術,但賀岱嶽覺得他已經辦完了退伍手續,那麼無論腿能否恢複如初,他都不是部隊的兵了,當然要按照規定返回原籍。
柱子撓撓頭,他今天除了打飯似乎確實沒派上啥用場,於是聽話地回了招待所,第二天一大早把早飯和借來的拐棍送到病房,隨後開車上回春堂接人。
從醫館到醫院開車要半個小時,褚歸昨日全程走神,此時方才有了觀察沿途行人與建築的心情。
入目的色彩樸素而鮮活,上白下藍的無軌電車載滿了乘客,叮鈴鈴的自行車於道上穿行,買菜的、上班的、上學的,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之下。
車輪帶起了地麵上的灰塵,褚歸搖上車窗,學著褚正清閉目養神。京市好歸好,唯獨空氣實在差了點,乾得緊。
到了醫院,喬德光已帶著張坤在門口候著了,褚正清抬手拿下褚歸肩上的藥箱,無需喬德光吩咐,張坤主動接了過來,掛在左肩上。他右肩掛著喬德光的,兩個藥箱各占一邊,和他的人湊成了一個歪七扭八的中字。
賀岱嶽的病房在一樓,同房的大爺一早被護工推到外麵放風去了,病房門開著,褚歸與柱子的說話聲遠遠傳了過來。
“褚醫生。”賀岱嶽撐著胳膊肘坐直,一夜未見,他的下巴上冒出了細密的胡茬,整個人愈發野性。
褚歸嗯了聲:“早上的藥喝了嗎?昨晚睡得怎麼樣?傷口痛不痛?”
輕穩平和的嗓音從褚歸口中發出,一如他本人,無處不叫人心生好感。
“沒喝,護士沒送過來,昨晚睡得很香,傷口不痛。”賀岱嶽如同學生般一一作答,他的恢複能力果然強悍,褚歸俯身查看紗布邊緣,發現紅腫消除了許多。
褚歸開的是中藥,送藥的時間會比西藥晚半個小時,他看了看時間,八點十分,應該快到了。
“我接下來會輕輕按一按你的小腿,如果有明顯的痛感立刻告訴我。”褚歸避開縫合的位置,稍稍用力按在紗布上。
“褚醫生——”賀岱嶽縮了縮腿,喉頭上下滾動。在他的視角中,褚歸乾淨的側顏以及因低頭而露出的脖頸無端絢麗,晃得他觸電般閃躲。
“疼?”褚歸皺眉,不應該啊?
“不是,癢。”賀岱嶽忍住想往傷口上撓的欲望,“褚醫生您能不能力道大一點,還有,明顯的痛感是多痛?”
皮糙肉厚的野男人,褚歸氣悶,力道大一點,當他在按摩嗎?
“伸手。”賀岱嶽身上哪哪都硬,唯有耳垂跟嘴巴是軟的,褚歸拎起他手腕上的皮擰轉,“這麼痛,記住了嗎?”
褚歸在來的路上洗過手,指尖帶著絲絲涼意,在賀岱嶽麥色皮膚的映襯下,如同上好的白玉雕琢。
“記住了。”賀岱嶽的手腕被褚歸擰得發紅,細微的痛感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在賀岱嶽的感官中,占據更多的是那一抹指腹的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