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鳴學長撒謊了。
誠然,他有無數的理由可以說服自己,稻實折戟在春甲的賽場上是無論從實力還是運氣上來說都合理的結果,但作為對勝利有著無限執著,又肩負著隊長重任的澤村讓來說,失敗都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如今他是隊內的三年級,也是同級選手中地位最高的一個,哪怕是好友多田野也無法成為他訴說心事的對象。他必須要將自己最堅強的一麵展現在其他隊友的麵前,要成為一麵旗幟,要堅定不動搖,這樣才能遮掩住成宮鳴畢業後、一大批主力成員畢業後稻實的內虛。
這份對勝利的渴望,對棒球場的執著一直積鬱在他的心中,如今,在這個寄托了不一樣意義的甲子園球場,與這個國家棒球界最職業的選手們進行一場較量,對他來說意義深重。
在宴席中,在過來的路上,麵對鳴學長的隊友們的討論,他總是在應和著、謙虛著,說自己的技術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實際上呢?
讓也有他的驕傲,哪怕是麵對職業選手,他也並不會顯得弱勢。
他可以在言語上示弱,免得說的太滿而慘遭打臉,但在內心中,他對自己棒球的信心從來沒有示弱過。他連在大聯盟爭戰的查爾斯都不怵,又怎麼會被這樣的陣仗嚇倒?
“你覺得一會兒會是什麼樣?”
捕手佐藤新義看著在賽場邊上一絲不苟熱身的澤村,問了站在他身邊跟他一起旁觀發展的武田公義。
這位隊內的三壘手是後來決定加入這場練習的,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壘手鈴木誠和救援投手小野墩。
“或許就像是小子說的,職業賽場的比賽強度下,那種技術不一定好用,但運氣好的話,總歸還是能用出來一兩次。”
武田這不偏不倚的說話方式和他憨厚的外表可一點都不搭配,湊過來聽到對話的遊擊手遊浩置一插了一句,“我倒是對他一會兒能不能接好球有點擔憂,雖說他以前是成宮的搭檔,成宮的投球水平也不差,但相比於幸助前輩還是差了不少。”
“或許。”
佐藤不置可否,他眉頭微皺望著澤村的方向,一刻也不曾移開眼。
“是直接開始,還是我們先磨合一下?”
“友也前輩你可要手下留情。”
“哈哈,我儘量,但我可是一名父親哦,女兒崇拜彆的棒球選手可是會讓我吃醋的。”
說話間讓就已經和友也幸助各自就位,準備開始投接球的簡單磨合。
泉水有些擔憂的撞了撞旁觀的成宮,“讓不會有問題吧?”
成宮此時倒是很淡定,“放心,讓的真實實力可不是在高中賽場上能體現出來的。”
有了成宮淡定的解釋,泉水也放下了心,專心期待起接下來的發展。
一個捕手的水平,或者說一個投手的水平,對於旁人來說或許要通過數據或者是通過直觀的比賽才能看出來。
但對於直接用棒球交流的投捕搭檔來說,當對方在屬於他的位置做好準備,當眼神交接,肌肉緊繃,氣氛拉滿的那一刻,大致上一種玄而又玄的明悟就會出現在心頭。
此刻友也幸助就是這樣的感受。
如果說在兩人進入狀態前,他還會用一種球星看待後進的眼光來看待澤村讓,那在這一刻,當他將球握在手上,目光與捕手交流準備開始投球熱身的時候,一股電流就仿似從這一瞬間的目光交彙中產生,爾後穿過他握球手的指尖,一直抵達他的天靈蓋。
這本該是一場沒有人看到的練習賽,一場輕輕鬆鬆檢驗來年將要參加選秀的棒球選手的友誼較量。
但在這一刻,這位阪神虎隊的王牌投手卻仿佛在耳邊聽到了甲子園坐滿觀眾時那聲嘶力竭的呼喊。
這讓他興奮了起來,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因為這份觸電的感覺而跳動,甚至於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就將自己手中的球用自己最佳的狀態投入了對麵捕手手套的位置。
“好球!”
球撞入手套並被輕輕夾住,讓讚歎的聲音打破了這層靜謐。
不知何時,旁觀者閒聊的聲音已經不可聞。
誰都能看出他們的王牌剛才那一球是抱著認真的心態投出來的,是在比賽中也可以稱得上是優秀的直球。
而這位年輕的捕手那舉重若輕的動作,以及周身散發的存在感,無不彰顯著他與外表並不相符的實力。
先前還質疑讓實力的遊浩置一,此時偷偷用他那雙桃花眼看了一眼佐藤前輩,有些話塞在了喉嚨口卻說不出來。
幾秒的時間仿佛被拉長,讓的話音落地後有那麼兩秒的停頓,友也幸助才反應過來,他乾笑了兩聲把這個氣氛給掩蓋了起來,但等他接過讓丟回來的球,再次望向澤村時,目光中的含義已經與先前截然不同。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泉水沒有錯過成宮鳴小聲的嘀咕,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聽成宮的語氣,恐怕不是什麼好話。
於是他很識趣沒有深究,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讓的身上。
明明他並不喜歡棒球這項運動,或者說至少沒有那麼喜歡,但每當讓站在球場上,穿著護具,卸下了平日裡人畜無害的偽裝時,他的目光都會聚焦在讓的身上。
他不那麼喜歡棒球,卻喜歡看讓打球。
讓站在賽場,就像是他站在鏡頭前一樣,他們身上都有著那種隱藏起來的力量,這大概就是他們為什麼能成為好朋友的關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