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看不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湊一堆兒玩女孩子家的針線活兒。”李春秋一邊繼續操作手中的氈針,一邊笑著搖頭,未曾起疑。羅斯年卻聽者有心,眼神在他哥哥身上滴溜溜轉了幾圈,仿佛若有所思。
羅月止看李春秋是真的喜歡做這個手工,便起了精益求精的心思,在羅斯年後脖子上揉了一把:“阿升,陪哥哥出去一趟,哥哥給你買好吃的。”
羅斯年哪兒有什麼不願意的。看那肉墩墩的小身子,便知這孩子在飲食一道上頗有建樹。他眼睛亮閃閃地答應下來,一把拽住羅月止的袖子。
李春秋氈針停下了,抬頭:“怎得剛回來就又要出去啊?身上帶的錢夠不夠,娘再給你們些零花……”
“娘放心,我最近荷包裡可沉。我去給爹爹幫忙,哪兒能不跟他討工錢的?”羅月止笑著回答。
“好小子。”李春秋嗔笑。
青蘿端著茶與果子回來了,趕緊問:“二郎君還沒喝茶……”
“青蘿放著吧,等他們回來再喝。”李春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拉著小姑娘在自己身邊坐下,“咱娘兒倆繼續攻克這毛氈子……”
羅斯年小跑著回去,從瓷盤子裡順了兩三塊鹽酥餅,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其餘的遞給羅月止,這才心滿意足貼在親哥哥腿邊,兩兄弟一道走了。
羅月止信守承諾,給羅斯年買了些平日不常吃的小零食,又請他喝了盞桂花茶,細細問了些功課上的問題。羅斯年吃著零食喝著茶,嘴裡咕咕噥噥的,問題卻一個一個都有回應,稱得是對答如流。
羅月止心想,雖說這孩子打小頑皮、愛撒嬌、吃啥啥沒夠,但心思是極正的,不用旁人催著,讀書自己就會用工刻苦,腦子也機靈,跟個小大人似的,說什麼他都能很快理解。
羅月止不知道彆人家小孩怎麼樣,總之自己家這個小學生,是真的讓人省心,最招人喜歡不過。
羅月止心裡想什麼便說了,誇了羅斯年幾句。
誰知這孩子肩膀卻漸漸塌下去,撂下手裡的桃圈兒,垂眼不吱聲了。
羅月止沒有想到他是這反應:“怎麼哥哥誇你,你反倒不高興了?”
“就是哥哥誇我,我才不高興。”羅斯年低頭扣扣手指頭,“哥哥小時候功課做得有多好,爹爹早跟我說過無數回了,恨不得做夢的時候耳邊都繞著那些話。
我知道自己沒有哥哥那樣的天賦,沒甚麼過目不忘、觸類旁通的本事,不過是最最普通的一個小孩子,爹爹和娘親都沒對我報過甚麼期望,故而我考甲還是考乙,學得好還是孬,他們好像都沒甚麼所謂的……
我知道我比不過哥哥,早就放棄了。但就是因為這樣,哥哥現在誇我,我心裡才不得勁。”
羅月止一時無話。他知道,羅邦賢與李春秋是被他嚇到了,故而對這第三個兒子根本不敢管,怕逼得急了,叫阿升也像羅月止從前那樣發起瘋來。
可誰成想這患得患失的愛護之心,卻反倒傷害了追求上進的小孩,讓他覺得不受重視了。
事由出在自己身上,羅月止一下子也感覺到愧疚,正猶豫措辭,羅斯年卻自己調整過來了,重新吃起桃圈兒,衝哥哥嘿嘿笑起來:“瞎……是我自己瞎琢磨,可不是埋怨哥哥。你要覺得我可憐,記得多給我買些好吃好玩的就成!”
這孩子,懂事得都叫人心裡難受了。羅月止心疼,趕忙把小零食們都往他麵前推。
羅斯年高高興興吃美了,拿小帕子擦擦手,一本正經問:“哥哥,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啊?”
“去幾家布匹、裁縫鋪子。”羅月止溫聲回答,“哥哥去帶你弄些好玩的。”
羅斯年萬萬沒想到,羅月止竟然要去給羊毛做染色了!
販賣布匹絨絲的店鋪,並沒有現成的多色羊毛,雖有些染過色的羊毛,卻也是灰撲撲黑漆漆的,用來氈最尋常的粗毯和鞋墊子。
羅月止便又尋了家染坊,跟店鋪裡訂貨,定下了桃紅、柿紅、鵝黃、天青、碧綠、墨綠、葡萄、赭褐、緇棕等諸多顏色的染色羊毛。
這些顏色都是布料織染常見的顏色,並不用染坊單獨去調,隻不過順手幫他們染了,量不大,隻收了些手工費,還沒羅月止方才請羅斯年吃甜茶果子的費用高。
小孩子喜歡豐富的顏色,在染房鋪子裡四處溜達,瞧著什麼都新鮮。他眉飛色舞問羅月止:“哥哥,你是想戳五顏六色的兔子小狗嗎!那一定好看極了!”
“可不隻是小兔子小狗……”羅月止一方麵是想哄李春秋高興,一方麵心裡還惦記著同趙宗保做的生意,要好好準備獻於蒲夫人的禮物,“等這批羊毛染好了,哥哥給你戳一套十二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