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官人竟對羅小郎君的墨寶欣賞至此?”岑介笑道。
趙宗楠麵對羅月止受寵若驚的表情,坦蕩直視他的眼睛,溫和道:“如今世間,精致工筆易得,奇思妙想難得。這票給得值當。”
“說得好。”岑先生撫須頷首,“如今之世,昌盛繁茂,各類競爭,亦是千年所未見。若想承官家之意,開拓進取,還真就不能單靠墨守成規,須得有突破陳俗之氣力,敢為人先之膽魄……個中之意,當真如同趙大官人所言,精致工筆易得,奇思妙想難得啊。”
趙宗楠笑而不語。
羅月止聽岑先生這麼說,忍不住暗自想,真不愧是全國最高學府的金牌教師,簡直就是金句製造機,隨手就能上個價值。
趙宗楠不過說了一句話,岑夫子摸摸胡子的功夫,好家夥,都快寫出一篇奏書出來了!
或是發現趙宗楠明裡暗裡對羅月止多有青睞,岑介對羅月止的態度更溫和了些,又多同他說了幾句話,才讓錢員外陪同著繼續去逛畫展了。
趙宗楠鬆枝已經投出,對後麵的畫作沒有很大的興趣,便留在了羅月止畫塌前頭。岑介知道他們年輕人能玩到一起去,便問也沒有問。
羅月止沉默了一會兒,偷偷看了趙宗楠一眼,忍不住問:“趙大官人把鬆枝投給我,不會再算作一次人情吧?”
趙宗楠笑著反問:“我欣賞你畫作,你卻同我計較人情?”
羅月止心道:我哪兒是計較人情,我是計較不知什麼時候再被你坑一回。
“不會了,你放心。”趙宗楠溫言道,“這次是個誤會。我本想以羅郎君氈製小物的精巧手藝,應該也不會在畫技上有什麼缺漏,故而找個由頭,與你開個玩笑。誰知我思慮不周,唐突了,反叫羅郎君擔驚受怕。”
羅月止聽他都這樣好言好語解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美人溫聲軟語,倒讓他嘴角忍不住要飄起來了,趕緊憋住,屏氣凝神。“如此……如此我就放心了。”
附近有諸多學子,早瞧見岑介方才在羅月止這裡停留了很久,如今趙宗楠也留在了他這兒,不由都往這裡聚了聚。
他們乍看到羅月止這“出其不意”的一幅畫,大多都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但岑介都在這兒呆了這麼久,這幅不像字也不像畫的作品,肯定有什麼他們未曾參透的妙處,便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
論著論著,還真論出些想法,越看越覺得瀟灑,竟真有幾個人將衣襟上的鬆枝拆下來,效仿趙宗楠,擱在了羅月止的畫塌上。
羅月止驚奇不已,笑道:“多謝各位郎君抬愛,沒想到我這裡還能得上幾票呢。”
趙宗楠靜靜看他。
羅月止心領神會:“但在此之前,還得多謝趙大官人'身先士卒',讓我這幅畫順利開張了。”
趙宗楠其實很喜歡他這股生動的機靈勁兒,聽這話方滿意了:“總站在這也無趣,羅郎君陪我走走。”
羅月止跟上。
這次,趙宗楠還是和羅月止討論品評起畫作。隻不過這回趙宗楠自己說的多,問羅月止的少了,而且似乎著意為他講解了很多基礎的作畫知識。
羅月止領情,認認真真都記下了。一盞茶時間過後,趙宗楠故意問了幾句方才他講解過的知識點,羅月止皆對答如流。
投票時間差不多結束了,白席人清點各桌上的鬆枝多少,逐一報給計票的人,不用多時,排行榜已統計明白。
獲得頭等獎,拿到鬆仙稱號的,正是戴著滿頭毛筆,跟刺蝟一樣的那位郎君,他不僅拿到鬆枝最多,其中還包含了岑介的一票!
彆說旁的,尋常人家的書生,機緣巧合之下讓岑先生記住了這件事,就已經抵得過萬金。
刺蝟郎君捧著一大盒文房禮品,被諸學生圍住賀喜,不由眉開眼笑,臉上沾了墨水都沒顧得上擦。
其餘鬆神、鬆聖、鬆才等品階也相繼確定下來,學生們也如約拿到了獎品,各個心滿意足。
縱觀苑囿,皆是歡呼雀躍,賓客儘歡之態。
最意外的是,羅月止竟然也得了個名次,是品階最末的“鬆生”。最末便最末吧,得了總比沒得好,他還以為自己絕對會落榜陪跑呢。羅月止高高興興地把獎品領回來了。
趙宗楠問:“領了個什麼彩頭?”
羅月止笑眯眯舉給他看:“是刻了蘭花的易水硯。”
趙宗楠點點頭:“雖不至上佳,亦為良品。”
這些彩頭從上到下都是羅月止一手置辦的,對羅月止其實已沒甚麼吸引力。他喜歡的早問過錢員外之後,自己留過一份了。
羅月止不太想要,看趙宗楠靜靜站在身邊,突然腦子一熱,開口問道:“趙大官人,這塊蘭心易水硯送給你好不好?”
趙宗楠側目。
羅月止說完就後悔了。人家宗室貴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哪兒有收這些普通禮物的道理,更何況還是他得了個吊車尾的名次順手得來的。
之前那羊毛氈小兔子好歹貼金箔帶彩寶,又占了個稀奇罕見的名頭,還算勉強合適。如今這破硯台一方,滿大街都能買到,忒是不上台麵了。
可出乎羅月止意料,趙宗楠竟然幾乎沒怎麼猶豫,溫和回應:“那我就奪人之美,受下羅郎君的心意了。”
羅月止喃喃:“你……你真要啊?”
趙宗楠問:“羅郎君舍不得?”
羅月止哪兒能不舍得,把硯台雙手捧給他:“趙大官人若不嫌棄禮物粗陋,隻管收下。”
“很好。”趙宗楠親手接過,笑道,“那這回,我們便算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