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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森鷗外麵前的請柬上隻寫有短短的兩句話:
紅葉狩已至,誠邀森殿下於三溪園賞秋日紅楓。
望請赴約,過時不候。
落款人——蘭堂。
瘦勁清俊的字跡躍然紙上,字裡行間夾著一股傲氣。
在港口黑手黨防禦係數最謹密最安全的頂樓中,森鷗外心情複雜地考量著請柬背後的含義。
蘭堂,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準乾部。曾經這位強大的異能者給他解決了很多麻煩,但——在回想起自己過去後就不再單純地為他使用,隱於暗處利用他,並且轉頭就背叛他。
——那具先代首領的屍體會將森鷗外的心血毀於一旦。
一旦真相暴露出來,局麵就會徹底翻轉。就像當年他主導的那場泯滅人性的戰爭一樣失敗,不僅將他過去的榮光踩滅,還將他打入萬劫不複的黑暗。
在爾虞我詐的政壇狠狠跌落過的中年男人,如今壓根不相信那些掌控國家的領導人能做出理智又聰明的決策。
一個潛伏多年沒有人發現的情報員已經夠讓人覺得荒唐了,偏偏還是能輕易覆滅一國存在的超越者。他們在最有機會殺死對方的時候,沒有殺死對方,再動手麵對的就是真正的報複了。
明知道國外情報員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森鷗外沒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上報,他甚至猶豫著是否將此事告訴他的老師夏目漱石。
森鷗外紫眸微眯,眼底餘光如刀鋒般的冷冽,戴著白手套的修長手指轉動著紅葉的葉梗。
那是從請柬中滑落出來的,十分普通但鮮豔如血的楓葉,就像是刻意地暗示。
隨著時間流逝,森鷗外的神情漸漸變得無奈起來,他就像是被綁匪拿住把柄不得不做出割舍的人質。
再看去,黑字在紅色紙麵上更顯得分外刺眼。在他眼中,這已然不是請柬,而是鴻門宴。
再三考慮後,森鷗外還是決定前往三溪園赴約。
同行者尾崎紅葉、太宰治,以及中原中也。
隻有寥寥幾人護衛,幾輛黑色的車悄然行駛在橫濱的街道上,目的地——三溪園。
唯二感受過蘭堂是個怎樣冷酷無情的男人的少年們在得到通知時沒有產生一絲膽怯退縮。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沉默不語坐在一輛車上,前者心不在焉,後者屏氣凝神,一向不和諧的二人並坐後排互不打擾。
他們沒有一上車就吵架,倒讓駕駛座上的司機和副駕駛的護衛感到幾分輕鬆。
港口黑手黨已經在短短幾日裡見識過二人的不和諧有多厲害,如此和諧實在難得,也實在讓人欣慰。
一路安全無恙到達目的地。護衛先下車環顧四周,仔細確定沒有危險後拉開車門,車上的人陸續下車。
幾位男士西裝革履,少年秀麗青澀,青年風度翩翩。
尾崎紅葉一襲紅色和服,風姿搖曳地撐著一把紅油紙傘,精致豔麗的妝容和似火的紅楓也相得益彰,神色愜意更像是真正出遊賞玩的人。
這入目便是鮮豔奪目的紅楓,眺望而去猶如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暖暖的日光下比火還要濃烈幾分,卻沒有火那樣灼熱的溫度。
身著和服的侍女早早在等候客人的到達,她們笑麵相迎,用最甜言軟語的語調為幾人解惑,隨後又為其領路,束腳的和服無法限製她們的輕快步伐。
幾人看一眼就心知,她們並非什麼普通的侍女。
森鷗外等人並未因此而退縮,大膽地一路同行,也不問去哪裡。
一行人進入園內,步行十數分鐘,所見所聞皆美如詩畫。
行至內裡,小橋流水,雨榭庭閣,翩翩飛舞的紅葉更是增添意境,雖然無一人欣賞著滿園的好風光。
“貴客請進,直走,再推門便到了。”侍女推開潔白的紙扇門,雙手置於腹前,纖細的腰肢下彎,低眉垂目,美得像一幅華美莊嚴的仕女圖。
森鷗外走在前麵,大大方方地穿過略顯昏暗的房間,其他幾人落後幾步緊隨其後。
尾崎紅葉主動上前推開一扇門,頃刻之間,視野變得豁然開朗。
一個開闊的庭院,潔白的石子鋪滿地麵,如水波的紋理。院內種著造型獨特的楓樹,山水造景,淅淅瀝瀝的水聲,古樸的亭子坐立其中。明亮和煦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射而下,形成斑駁陸離的光影之韻美。
請柬中邀請森鷗外的人赫然就在亭子下,他們麵前的石桌上擺著煮茶的各色工具,一旁還有各色的甜品糕點,除他們之外便無外人了,可以說毫無惡意。
迎著光蘭波抬眸平淡地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毫不意外看到中原中也的出現,他低頭輕言細語地哄著身邊穿了素色和服的金發孩子吃東西。
那孩子模樣冰雪可愛,淡金色的長發璀璨生輝,如初雪般無瑕的精致小臉微微低垂著,神態懨懨地抱著一隻長相奇怪的毛絨絨玩具,應付一般地吃一兩口投喂到麵前的糕點。坐在高大的成年男人的身側顯得十分柔軟稚嫩,一舉一動都惹人憐愛。
緩緩地抬起頭來,直到看到森鷗外幾人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才肯生動鮮活起來。那雙大而明亮的藍眼睛水靈靈地看著他們之中赭色短發的少年。
他微微啟唇,開口喊道:“中也。”軟綿的語調像極了輕飄飄的雲朵在糖粉裡打了個滾出來。
森鷗外倒是挑眉一笑,尾崎紅葉抬袖半遮麵掩笑,中原中也瞪大眼睛神色有些焦急,太宰治壓低了眉頭似笑非笑著。
在他們眼中,小孩目不轉睛地盯過來,麵上是驚喜的神色,而那小手已經攥上了蘭波衣服。
眼裡半點沒有掩飾自己想過來的心思,他是很想去找中原中也,但又顧慮著身邊的人。
蘭波也不意外這種情況,現在人還沒直愣愣地跑過去投懷送抱就已經是很欣慰的事情了。當然他心裡麵還是有點不高興的,即使這本來就是他安排的驚喜。
他再三想過才決定的,不能老拘束著果果的自由,也得多和外界接觸,豐富眼界,明白一些現實道理,知道分寸感。
同時更了解:他比其他人優秀多了這件事。
沒得到回應,果果站起來,和少年打起招呼,“中也,過來呀。”
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中原中也難掩喜色看過去,他這些天緊繃心跟著那聲呼喚而雀躍輕盈起來。
看起來過得很好沒被欺負,比幾天前初見時多了幾分紅潤的色彩。雖然看著依舊是那麼弱不禁風,可相較於之前那滿身血痕慘白無力的模樣,實在是好上百倍不止。
太宰治興味盎然地瞧著,蘭波一瞬間閃過的表情很吃味哦!中也果然不討喜,起碼蘭堂不喜歡。
他提肘推搡了一下身邊人留點神,結果換來一個不耐煩的表情。
又被冷待了的太宰治沒有生他的氣,獨漏出來的那鳶色眼眸裡的笑意反而變得更加真實。
他現在很好奇這位情報員先生接下來的行動,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好奇對方想做什麼才來的。
森鷗外眉眼含笑說了句:“走吧!彆讓那孩子等急了。”
有他這話,其餘人才好行動。
中原中也按捺住自己焦急的心,看向那孩子時又忍不住地擔憂起來。
他還沒有實力帶人走,這就是當下最大的問題。
不可否認,現在的蘭堂找不出多少過去的影子,一照麵就能讓人感受到他穩重可靠,無形中透露出強大的氣場。
明明還是那張冷淡的臉,可氣質儀態一改往前,整個人變得鋒利,不可挑釁。
“森先生,紅葉小姐,貴安。”蘭波起身主動問好。果果仰頭看到他清晰的下頜線,聽見他說著客套的話,可又不明白什麼意思。
蘭波的視線短暫地落在成年人身後纖細矮小的少年身上,客套道:“大家都是認識的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那麼拘束。”
森鷗外和煦地笑道:“哈哈!大家都是認識的人,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該如何稱呼你的尊姓大名。”
他前半句還算和氣,後麵就很耐人尋味了。
蘭波金綠色的眼睛驟然一暗,極有壓迫力反擊,“彼此彼此,森先生不也是如此嗎?”此話意有所指。
知道森鷗外如何坐上首領之位的人心裡都了然,但森鷗外心底閃過一絲不安,他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知道些更久遠的事情。
下一秒,蘭波淡然一笑,掠過先前不快,淡淡地說:“森首領,不如重新認識一下!在下——阿爾蒂爾·蘭波,今後多多指教。”
“蘭波君。”低沉磁性的語調,意味深長的笑容,森鷗外微眯著眼凝視對方,“原來是這麼念的啊。”
兩人相視淺淺一笑,無形的壓力在二人之間散去,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森鷗外身後眾人也能鬆下一口氣。
一一落座,烹茶品茗,眾人仿佛沒有一絲間隙一般。
果果作為這裡麵唯一的孩子自然異常惹眼,而他懷裡的丘比也沒少被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