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城,城主府內。
冰冷的月光投進陰暗的審訊室裡,照亮了簡柒隱在黑暗中的半張臉,襯得不過及笄之年的少女臉色更加蒼白。
簡柒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傷痕累累的男人,目光癡迷灼熱地掃過對方身上仍滲著血的傷口,少女特有的乾淨透徹的聲音帶上些許沙啞:“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你們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男人垂頭不語,幾乎沒有力氣抬眼,但簡柒依舊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怨恨、恐懼和絕望。
“痛苦嗎?你越難過,我越是喜歡你。”
簡柒眼中的狂熱如烈火般蔓延,似乎要瘋狂地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燃燒殆儘,“有時候隻有讓彆人痛、讓自己痛,我才能真切感受到,我還活著。”
與神情相反,她的一舉一動都透著溫柔。她抬起右手,輕柔撫過浸透鮮血的長鞭,親昵得好似在撫摸此生摯愛。
男人不禁瞪大了雙眼,近乎崩潰地掙紮起來。
長鞭在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像是凶狠又狡詐的遊蛇,靈活地劈開沾染濃重血腥味的空氣,隻留下一道殘影,轉瞬間向男人麵門襲取。
我要死了嗎?
……終於可以去死了嗎?
長鞭近在咫尺的影子倒映在男人木然的眼眸中。
“簡柒!夠了,抓住他的不是我們派出的人,不能任由你折磨,如果他今天就死在這裡,你也不用走出這裡了。”
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握住了長鞭,雙眸淡淡瞥了一眼怔愣的階下囚,其慘狀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簡蓉也不忍直視。
嘶,即使是千百年前戰爭時代,也很少有折磨得這麼淒慘的人了……
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頭,不愧是城主親自帶回來的人。
簡蓉看她的眼神不禁帶上幾分忌憚。
簡柒不情不願地將長鞭收好,兩頰淡淡的紅暈漸漸散去,神情也冷靜下來,聲音如泠泠冷泉:“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我多少也發現了什麼。”
簡蓉挑眉,示意她繼續。
簡柒此刻就像個尋常百姓家敬仰長姐的小姑娘,仰望著簡蓉的目光充滿了仰慕,笑容卻略帶虛偽:“他不是不想說,隻是不能說,甚至光是動了動背叛的念頭,都會感到生不如死的、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負罪感。
“把感情強行根植在彆人身上……嘁,這麼陰毒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鬼市’那個陰魂不散的撐紅傘的家夥。”簡柒語氣厭棄,仿佛提到了什麼臟東西。
簡蓉則看了看痛不欲生的階下囚,不禁沉默了一瞬——簡柒這家夥,到底是有什麼底氣說彆人陰毒的啊?!
“你是說那位以幻術聞名的紅傘霧妖……”簡蓉支著下巴若有所思。
“紅傘霧妖”是天地間霧氣生出神智後化妖的產物,完美地繼承了“霧”不可琢磨、變幻無常的特性,一出世就位於大妖之列,掀起了十萬裡霧氣漫過山河的天地異象,實力強橫又詭計多端。
傳聞她從不以真麵目示人,所以又被稱為“畫皮鬼”。
而她建立的“鬼市”則是獨立於各界的特殊組織,是不問出身的灰色地帶,而且和她本人一樣神出鬼沒,比泥鰍還滑溜。
“如果可以,真不想和他們對上啊……”簡蓉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轉身離開血氣彌漫的地下室,“這個情報很關鍵,我會去告知各宗門小心‘鬼市’的……”
腳步頓了頓,簡蓉蹙眉道:“順便說一句,以後彆擺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惡心我,共事多少年了,誰還不知道彼此是什麼樣子的?”
簡柒輕笑:“怎麼?我讓你不開心了?”
——那我就開心了。
……
路邊的泥淖中長滿了野草,陣陣森冷的陰風呼嘯著穿過荒涼的村莊。
一個頭戴黑色鬥笠的男人手中拖著一根沉重的鐵鎖鏈,鎖鏈那頭牽著一個娃娃臉,眼神混沌的青年。
他們身後不遠處,矮個子男人戰戰兢兢地雙手捧著一把不斷振動的玄鐵重劍,它時不時發出渴望被鮮血洗禮的興奮長鳴,劍鋒處振蕩的劍意令人望而生畏。
——隻要是一位劍修,就能看出這把劍的主人是由殺戮入道,走得以殺止殺的路子。
“師、師傅啊……我怕,你看這劍都快把我手指削下來了……”矮個子男人欲哭無淚,愁眉苦臉道。
“瞎叫喚什麼!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留你還有什麼用?”他師傅按了按頭上的鬥笠,不屑地回答,“要不劍給我,這人交給你?”
矮個子男人瞄了一眼師傅那雙骨節泛白的手,和手中繃得筆直的鐵鏈,又冷不丁對上傻子那不帶感情的一瞥,心裡不禁抖了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奇怪,明明就是個傻子而已……他在心裡嘟噥。
他按捺住心中隱隱的不安,連忙搖頭:“哎!還是算了吧。這傻子被封了魔氣,單靠蠻勁,力氣居然也那麼大!師傅您一路上真是辛苦了啊。”
黑鬥笠男人“哼”了一聲:“你小子知道就好。”
“對了,等會兒到了地方,你什麼也彆說,什麼也彆碰,不要有不該有的好奇心!”男人忽然想到什麼,不放心地囑咐道,“‘鬼市’的人都邪門得很,可沒有善類。我們乾完這活兒,拿到靈石就走,可彆摻和這檔子事。”
“鬼市”啊。矮個子的腳步停滯下來。
他,不,她……啊,性彆無所謂了,那個人對我做了什麼?
矮個子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從“捧”的動作變為標準的握劍姿勢,左手劃過充斥戾氣的劍鋒,嫣紅的血跡順著劍身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