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三十二年四月,突厥南下,四月二十一,破關城,殺守將,屠百姓,掠錢財,無惡不作。至五月初二,突厥撤兵,關城方圓百裡,鮮有人煙。
——《楚史》卷七,本紀第七,世宗下。
……
齊映州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了。
因為一路奔波,加上身下的床榻不過是用爛木頭堆在一起的木頭堆,縫隙用破布草絮堆填,而睡得四肢僵硬,腰酸背痛。她眼神迷蒙地爬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已經沒有溫度了,和她一路同行的人應是早早就醒來了。
從關城出來已經一個月了,她從突厥人手裡僥幸逃生也有一個月了,路上走走停停,馬上就要到深州,至於到了深州之後又要如何,齊映州毫無頭緒。
父母兄弟儘數戰死,家裡頭的東西儘數都被突厥人掠去了,帶不走的就地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連整個關城都被突厥人燒了,隻剩下一座殘垣斷壁。
齊映州就是在這種狀況下離開關城的。
要複仇,家仇國恨,一筆一筆血債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可到底該怎麼做,卻是一頭霧水。
她正想著,一個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最後到了她床邊。
“齊公子,時候不早了。”
齊映州隨著說話的聲音慢慢抬頭,入目的先是一雙風塵仆仆的鞋,再是打了補丁的褲子,薄薄的衣衫裹不住的瘦小身體,最後是一張,白白淨淨的,稚嫩的臉。
是個長的漂亮的女娃娃。
齊映州在心裡想,儘管她嘴裡的女娃娃也隻比她自己小了一歲而已。
女童姓陸,名青蕤,今年七歲,也是從關城逃出來的,半路遇上,便做了伴。她原先還有個父親,也是陸父在半路上見到了險些要餓死的齊映州,將人撿了一同上路,隻是陸父時運不濟,先是得了風寒,又染了疫病,前些天病死了,臨終前將女兒和身上僅剩的錢財一並托付給齊映州。
齊映州點點頭,爬起身來,沒水,也沒有毛巾,就隻能用袖子蹭蹭臉頰,算是早晨的清洗了。
清洗之後便該用飯,陸青蕤在包袱裡摸來摸去,也沒摸到昨天剩下的小半個饃饃,不由得有些神色茫然。
“怕是被路過的貓兒叼走了,罷了。”齊映州頓了頓,又問:“陸青蕤,我們還有多少錢財?”
陸青蕤搖了搖頭,道:“半個銅板也不剩了。”
陸父是個讀書人,又是陸青蕤的生父,斷不可能像陌生人一般曝屍荒野,齊映州和陸青蕤兩個小孩兒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隻得花錢請人就地安葬了陸父,將來若是有機會便來此處請回陸父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