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映州覺得陸青蕤說的應當是真話。
她如今落魄的馬上就要餓死了,陸青蕤不至於為了賴上她去撒這麼嚴重過的一個謊,想來是真的不能回去。寧可在外頭餓死也不願意回家,也看得出她過去在長安到底是個什麼生活了,母親不在,自己和父親都不被祖父喜愛,年紀小小就要被迫嫁出去,若是天災人禍活不起了也就罷了,一路上齊映州也見了不少為了活命賣兒賣女的,但陸父是個讀書人,看陸青蕤白白淨淨的模樣也知道家裡生活是十分富裕的,這種情況下還要逼迫這小小的孩子嫁出去,簡直就是畜生所為。
思來想去,齊映州感覺肺都要氣炸了,她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個妹妹,卻盼不來,如今這麼漂亮又乖巧的妹妹,她家裡人竟然不好好照看著,還強迫她嫁出去?這哪裡是親人所為!
不行,決不能送陸青蕤去長安了。
齊映州氣呼呼地道:“你才七歲就要嫁人?不去了,咱不去了,誰願意嫁誰嫁!陸伯父將你托付給了我,那就我說了算!”
陸青蕤頓時破涕為笑。
但話說的輕鬆,可決定卻不是那麼好做的,陸青蕤若是跟著齊映州留下來,齊映州就斷然不能賣身為奴了,一是留陸青蕤自己在外頭,她不放心,二是陸青蕤和她一起賣身,她更不放心了。
齊家家風尚可,齊鼎雖然有妾,但十分敬重齊夫人,也從沒有對家裡的婢女動過歪心思。但和齊家經常來往的齊鼎的同僚,卻是一個塞一個的醃臢,逼良為娼的破事齊映州聽了不知多少,陸青蕤長得好,尚且年幼就讓人覺得這孩子長得好看,長大了肯定更好看,難保那張家的主人公子將來會不會動歪心思,齊映州不能將這件事寄希望於人家的良善。
不能賣身為奴的話,衣食住行的錢就是個麻煩事情了。
齊映州咬著唇猶豫半天,從衣衫的夾層裡摸出一塊金鑲玉的長命鎖出來。
“把這個當了罷。”
馬上要餓死齊映州都沒要當這個,這塊長命鎖對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陸青蕤想要阻攔,又阻攔不得。
她實在不願意再回長安去了。
齊映州拉著她,在街上問了行人當鋪在哪裡,便直直地走進當鋪裡去,也不用鋪子裡的夥計招呼,乾乾脆脆地問道:“這長命鎖死當,敢問值多少錢?”
當鋪的夥計接過長命鎖,粗糙地打量幾眼,又在手上顛了顛,確定金是真金,玉也是好玉,才喊了掌櫃的過來。
掌櫃的過來,先是問了長命鎖來曆,知曉乃是齊映州生時家裡打的,再打量幾眼二人,齊映州個子高點,又將陸青蕤護在身後,看起來就像是兄妹二人,雖身著粗布衣衫,臉上也不甚乾淨,但模樣長得是十分好的,指甲裡也沒甚汙垢,便知道十有九八是從關城逃難而來的富家兒郎。
他略一沉吟,便道:“這長命鎖大約一兩半,上頭還刻著字,若是原來模樣定然是無人要的,隻能融了金子重打,可若是融了,這玉便廢了。我便算作這金子重一兩,活當便是一貫,死當值六貫。”
齊映州對金價幾何玉價幾何隻是一知半解的,心裡清楚掌櫃的肯定壓價了,但到底壓了多少卻沒譜,當下吃飯要緊,也不計較那麼多,隻一點頭,道:“死當。”
陸青蕤立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道:“六哥,這長命鎖不若活當罷,等將來咱們有錢了再贖回來。”
掌櫃的將他們當成兄妹二人,陸青蕤乾脆就省了姓氏,直接叫六哥,你不說我不說的,誰曉得他們原本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怕是隻當親兄妹了。
齊映州搖了搖頭,示意掌櫃的寫契紙,她低頭給陸青蕤道:“這玉是我、我娘留給我的,你也省得齊家和那一家的關係,人都死了,留著死物有什麼用。”
原來是傅家人給齊映州的長命鎖,可這就更要留著了,萬一將來有給傅家平反那一天……陸青蕤恍然,她抿著唇不知道怎麼勸齊映州,卻見兩人幾句話的功夫,掌櫃的已經寫好了契紙,連著印泥一並推了出來,齊映州也不猶豫,提筆簽上自己名諱,拇指乾淨利落地往上一按,長命鎖即刻就易了主。
如今雖然關城被屠,但大楚從整體局勢而言還算得上是太平年月,金價基本穩定在一兩七八貫錢左右,當鋪一兩金六貫錢不算壓價特彆狠,但長命鎖上的玉是極好的玉,雕刻和鑲嵌的手法又十分高明,將金子融了,保留玉器,再按照玉器的形狀重打一把長命鎖出來,翻個四五番不成問題。
掌櫃的賺了這麼一筆,霎時眉開眼笑,問道:“二位是要銅錢,還是要絹布?若是信得過,換錢票也是可以的。”
大楚的錢票與前朝不同,前朝的錢票乃是前朝皇家錢莊派發出來的,以皇帝的德行為擔保,但隨著後來皇帝大肆挪用錢莊中的金銀銅錢,導致百姓失去了對皇帝信任,隨著前朝滅亡,前朝的皇家錢莊也消失了。大楚的錢票乃是各個錢莊印製派發的,隻在幾個地區能夠通行。
深州錢莊的錢票,恐怕出了深州便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