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齊映州直到今日才算是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柴米油鹽樣樣都要錢,光有錢還不夠,因為家裡沒那麼多錢,所以買回來的米菜得自己做,買回來的柴得自己劈自己燒。
齊映州是打小習武的,五歲開蒙就開始舞刀弄槍了,揮個斧頭不在話下,但劈柴和刀槍棍棒用法不一樣,講究巧勁兒,若隻靠著一身蠻力劈,怕是要累死人。但齊映州從前彆說劈柴,她連後廚的水桶都沒摸過,若不是如今落到這地步,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拎拎看這劈柴的斧頭幾斤幾兩。她不會劈柴,也不會使斧,隻好以蠻力處置這大塊的柴火,不求劈的有多好,隻要能劈碎,劈開,能燒,便足矣了。
她握著斧頭,將大塊柴火架在樁子上,馬步紮好,左手握柄右手扶住,以腰帶臂,斧頭順勢輪出,劈在柴火上。
先不論這柴火劈的如何,隻看架勢,倒是像模像樣的,木頭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伴著揮舞斧頭帶動的風聲,劈柴的架勢活像練武。
但這明顯是不成的,柴火沒劈幾塊,齊映州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了,她掌心被粗糙的木柄磨得通紅,若不是之前練了幾年武,掌心早有舊繭,此時怕是已經起了水泡了。
她有心歇一歇,但眼看日頭升起,天光放亮,到了生火做飯的時候,廚房裡柴火卻沒幾根了,前幾日燒得柴火皆是街坊鄰居看兩小兒生活不易,幫忙劈的,幫一次兩次是好心幫忙,幫的多了便容易遭埋怨,日子終究還是要自己過,沒道理請街坊鄰居來幫忙劈柴。
汗珠從額頭上滴下來,齊映州下意識到懷裡摸帕子擦汗,摸了個空,想起和陸青蕤一路走來,因為實在口袋裡沒錢,能當的全都當了,她連原先腳上那雙千層底的錦鞋都當了,換做麻鞋,如今錢財有限,哪裡還置辦得起帕子,若是剪一塊破布來當帕子,還不如沒有的好,隻好用袖子將就著擦一擦。
齊映州慣來是習慣早起的,這是齊家父子兄弟的習慣。若沒有這勤奮勁兒,齊鼎斷不可能以兵戶出身做到守將的位置,他以身作則,他的兒子女兒自然有學有樣,早晨起來舞槍弄棍打一遍拳,再讀上半個時辰的書,才到了吃早飯的時間。
如今狀況沒條件給她讀書又練武,她便把這幾樣事情先放了,晨起來先劈柴再點火,做好了飯等陸青蕤睡醒一起吃了。陸青蕤年紀尚小,白日裡又成天跑出去,抄書也極耗精力,早晨多睡一會兒對身子好,她便一聲不吭地將家務事都攬下了,彆管是洗衣做飯還是燒火劈柴,都不該是陸青蕤這個年紀的孩子做的事兒。
齊映州打算的好,天不亮便起來劈柴,等到陸青蕤睡醒,她便是再愚笨,這柴也該劈好了,隻要她不說,陸青蕤這種過去被陸毅捧在手心裡的姑娘家應當也不會知道劈柴有多辛苦。但她沒料到,自打前幾日兩人因為讀書的事兒起了紛爭之後,陸青蕤便整日裡吃不好睡不著。
因為齊映州態度堅決,陸青蕤便沒再提抄書供她讀書的事兒,但不提不代表陸青蕤便不惦記這件事情了。她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姑娘家,父祖兄弟皆是讀書人,家裡叔伯兄弟中出仕的也有數位,祖上也出過大官,因此十分清楚隻有讀書才有出路,其他門道皆是不行的。
她跟著齊映州是因為她不願意回京被祖父嫁人,原先陸毅在的時候尚且做不到主持她的婚事,如今陸毅沒了,她又沒有親兄弟幫襯,什麼時候嫁出去嫁到什麼人家還不是她祖父一句話的事兒?若是嫁的人家不如意,她這一輩子怕是就蹉跎了,連和離這條路都走不成。
她雖然年紀小,但是自幼在這種世家大族裡長大,耳濡目染聽了不知道多少東西,生母又不在,因而比同齡稚子更明白自己未來的命運。又得陸毅諄諄教誨,生怕她一時大腦糊塗,被祖父哄了去嫁人。
是以無論如何,她都要供齊映州讀書科考,齊映州出人頭地,她才有主宰自己婚事的可能,不至於被祖父拿捏著嫁了不知姓名的東西去。
但齊映州的執拗又是她沒想到的。
按她所想如今這狀況,這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雖說是也有些缺陷,錢財也未必就能按照她所想的那樣,一直供到齊映州高中,但總比什麼打算都沒有,隻在這裡空虛度日強。
但偏偏齊映州左一句你抄書又能有幾個錢,右一句我不能對不起陸伯父,將她的主意堵死了。
因而氣得不行,連續三日沒搭理齊映州,隻管自己每日出門抄書。置氣不是長久之計,陸青蕤也清楚,但齊映州是個榆木腦袋,認死理,百般大道理也說不通這塊頑石,眼看家裡錢糧一日日地少,她帶回來的書齊映州是一本也不看,一頁也不翻,打定了主意不肯讓陸青蕤供她讀書,她如何能不急?
是以吃不好睡不好,整日裡想著如何能說服齊映州,又要擔憂這錢若是花光了,之後的日子要怎麼辦?她是否要回長安去,回去了祖父又要給她什麼安排,萬一真的嫁了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家。好容易睡著了,連在夢裡想的都是這些事情,稍有些風吹草動便驚醒了。
她從塌上爬起來,悄悄掀開窗子,便看到齊映州在院子裡劈柴,又看到她用袖子擦汗,心裡百般滋味。
便是一般的農戶,家裡隻要不是窮困潦倒到買不起布,身上都會備一塊汗巾帕子用來擦汗,用袖子擦汗實在不雅,連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都不會這麼做。
她怔怔地看了半天,直到天光大亮,齊映州收拾了院裡的木柴捆做一塊,又撿了劈碎的木頭收在一起,抱著去了廚房,才拉下窗子,被子一蒙裝作熟睡。
不過半刻,齊映州敲了敲她房門。
“青蕤,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