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以皇子身份領節度使、都督,皆是虛領,無論瀛王還是洺王都從未真正理過河北道、魏州都督府上下事宜,可從原先的事態中來看,二王勢力乃是勢均力敵的,如今皇帝奪了洺王的職,又讓瀛王兼領,這場戰事不勝則已,若是大勝,瀛王可就是踩著洺王天下揚名了。可又不能不勝,再敗丟的可是當今皇帝的顏麵,便是不盯著那皇帝寶座,瀛王也絕不能敗。
太子既為儲君,又為眾多皇子之長,便是有皇子窺伺東宮之位,他也得忍著縱著,若是惹了事還得親自為其善後,是以太子並不能輕舉妄動,便是皇帝移儲之意長安皆知,太子也得穩坐宮中才是。
因此,太子若有大小事宜,皆是其弟洺王代勞。
洺王落了下乘,便是太子落了下乘。
深州刺史按了按額頭,正想著,卻聽管家來報,說城中張家十七郎張安世遞了帖子,登門拜望,如今已在門外了。門房不知如何是好,便請管家來問。
“快請他進來。”
深州刺史立即便收了聖旨,親自去接了張安世。
深州刺史年長張安世許多,過去又與張安世父親張啟書同輩而交,故而張安世見了麵,先躬身行禮,道了一聲:“小侄拜見世叔。”
深州刺史笑了一聲,寒暄幾句,將其引至堂中,又著下人上了兩杯好茶,才問道:“賢侄從不是那等不懂禮法之人,今日突然登門,想來是有要緊的事。”
張安世點頭,道:“不瞞世叔所言,確實是有要緊事。敢問世叔可熟識建州並建州六縣的將軍們?”
深州刺史眉頭一皺,道:“賢侄,我知你並非有其他意思,但你可知曉,州府刺史令尹私底下與邊關守將交好,可是大忌。若非過去有舊,可是連書信一封,都會惹人嫌疑。”
張安世忙道:“世叔,並非是那要命的事,我此次前來,問此問題,乃是想從世叔口中得知,關城守將齊鼎齊將軍事。”
深州刺史眉頭皺得更深了,問道:“齊將軍前月便以身殉國,妻兒皆喪突厥之手,你如此唐突之問,莫非是長安關於傅家事,又要再起風雲?”
他悚然一驚,猛地站起身來,盯著張安世,喝問道:“你聽到了什麼風聲?當今又要因為傅家事牽連到哪一家?傅家嫡係滿門抄斬,不複存在,其門人弟子四散而去,多數終身不得仕,古舊姻親多有牽連,命運坎坷,齊定山滿門都死絕了,難道還不夠嗎!”
張安世慌忙拜下,道:“世叔,並非如此,並非如此啊!乃是我家一管家,在城中遇見一位齊姓小郎君,因是從關城逃難而來,典當的長命鎖上又刻了傅字,疑心其為齊將軍子嗣,故而才有此問。”
深州刺史一怔,恍惚了一瞬,才將張安世扶起來,道:“賢侄,剛剛多有驚嚇之處,世叔給你賠罪。並非是我擔憂過甚,實在是,傅家事,不能再牽連起來了。當年的事……唉。”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
張安世早些便聽說過這傅家事,也清楚傅家因為觸怒皇帝而招來滅門之禍,可其間內情卻是一概不知,他父親祖父對此事也是一知半解的。
他想深問,深州刺史卻並不想細說這件事,轉而問道:“賢侄,你在何處遇到了那位齊姓郎君?我雖不曾與齊將軍有過故舊,但到底是河北同僚,對其知曉一二。”
張安世便將從興伯那兒得來的消息一一說了,末了還道:“雖說是極有可能,但也未必是真,隻遣了家中老伯以資助讀書的名義,送去了些許錢財,並沒有露出心思來。”
他讓興伯去,滿心以為便是齊將軍之子,又能懂多少人情世故,畢竟是兵戶起家,興伯在典當鋪子裡最擅長察言觀色,嘴皮子功夫是一流的,套一個十歲稚子的話還不是手到擒來。卻沒想到撞上了一個一肚子心眼的陸青蕤,三兩句將興伯來意摸清清楚楚,
“齊映州……傅姓長命鎖。”深州刺史沉吟著,點了點頭,道:“十有九八便是齊將軍的幼子,齊將軍長子名映山、次子名映川,皆在軍中,我曾略有耳聞。隻是我印象裡,齊將軍家中有五子一女,這齊六郎……”
深州刺史沉思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道:“齊家籍貫皆在建州,建州六縣皆被屠,突厥燒殺無數,這些文本,也未必再拿得回來了。若想證實其身份,隻能請齊家故舊當麵對峙,我卻並非齊家故舊。”
“齊家故舊,便隻有早已滿門覆滅的傅家了罷?”
深州刺史抬眼看向張安世,道:“賢侄,我與你父親有舊,故而有此一勸,莫要肆意打聽傅家事,傅太傅駕鶴西去十年,傅家滿門抄斬近八年,但這事情,在當今心裡,可還沒過去呢。休要再起波瀾,不然,便是你父親也繞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