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明皎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白。
她又沒死成。
這是喻明皎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
耳邊有鍵盤聲,她側頭,望向聲音來源。
窗外是陽光熱烈的天光,微風吹動白色窗簾,像是吹起春日的一片白色花瓣,岑聆秋就坐在天光與白色窗簾的交界處,光煦落在她栗色的卷發,順著她秀麗平靜的眉眼流向每個五官。
她似乎有所感應,偏了一下頭,清冷的眉眼被陽光照的柔和起來,她朝喻明皎很輕地笑了一下。
“你醒了。”
岑聆秋關上電腦,走過來。
“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
喻明皎囁嚅著蒼白的嘴唇,用不解而絕望的眼神看著她。
“為什麼還沒死。”
岑聆秋沉默。
“一定要死嗎?”她問。
“嗯。”喻明皎的嗓音像是浸在冰冷的涼水裡。
“你為什麼又救我。””她的眼眶空空的,那裡麵沒有一點活氣,
岑聆秋語氣平靜“救人需要理由嗎?”
喻明皎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她有點想笑,但她太久沒笑了,麵部僵硬,扯不出笑容來,隻能怪異地抽動了下嘴角,美麗的麵孔顯出幾分怪誕的糜麗。
“為什麼一直不讓我死呢?”她用手撐著自己坐起來,這點動作耗光了她的力氣,她靠著床頭,輕輕地喘著氣。
而後又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眉眼懨懨地耷拉著,似乎猜到了什麼,歪了歪頭,稚童一般的天真“啊,是怕我死掉,你就失去了一個任打任罵的玩具是嗎?”
岑聆秋實在不擅長解釋,她也無法把事情真相解釋給她聽,些許無奈地開口,“我沒那麼想。”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喻明皎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領,逼近了她的臉。
岑聆秋一個趔趄,怕碰到她傷口,兩字手撐著床。
“林秋,你在裝什麼呢?”喻明皎聲色嘶啞,帶著咬牙切齒的恨,“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隨意折磨我,為什麼要說帶我離開這種謊話!又為什麼不讓我死!你虛偽地做這些到底想做什麼!”
“隻要我死了,你的好弟弟就不會和我在一起,這不是你所想的嗎?”
“你日複一日的欺辱我,不就是因為這個?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掉! 為什麼還要讓我活著受你們姐弟的折難——”
喻明皎眼眶一片血紅,她已經受夠了被玩弄被折磨的生活,她明明已經決定結束這種該死的人生,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鋪天蓋地的委屈淹沒了她,她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女孩,還沒有將隱藏情緒這點修煉的很好,她會委屈,會生氣,會像個小孩一樣發瘋。
因為實在太難受,眼淚便無法停止地流落,很快,蒼白的臉一片潮濕。
她揪著岑聆秋的衣領無力地鬆落,沉重地低著頭,無聲而顫抖地哭泣。
岑聆秋從喻明皎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絕望。
這種絕望猶如實質,黏稠成冰冷的溫度一縷又一縷地席卷著她本身,過於燥熱的夏季,岑聆秋卻能感受到一點寒冷。
“滴答。”
喻明皎手上的繃帶裂開,血一滴一滴的淌在雪白的被子上。
“你的手。”岑聆秋皺了下眉。
喻明皎恍若未聞,絲毫感覺不到痛苦。
她嗓音很啞
“林秋,我恨你,你救了我,我更恨你。”
“你們姐弟沒有一個好東西,我的痛苦都是你們賦予的,你卻還要剝奪我死去的權利——”
她眉眼湧現著陰鷙的瘋狂,碎發濕漉漉地粘在額角,眼淚不斷地湧落,手緊緊地握著拳。
“喻明皎,冷靜下來。”岑聆秋反握住她流血的手腕,清淡的嗓音壓著沉感。
喻明皎已經徹底沉浸在了她的情緒裡,對於岑聆秋的話根本聽不進去,整個人因為絕望劇烈的顫抖著。
“林秋。”她的音色微弱,蒼白的唇病態地顫抖,“你告訴我吧,你救我的原因。”
她哀淒絕望的模樣如同雨夜裡傷痕累累的小貓,岑聆秋泛起一點同情心,她蹲了下來,平視著她,“因為我想讓你活著,喻明皎。死亡不適合你,你隻有好好活著,令你痛苦的一切才能結束。”
岑聆秋不是在說空話,也不是在和她說雞湯,這是事實。
在小說裡,女主逃離男主之後,因為超高水平的畫技和對珠寶有獨特的設計天分,在珠寶行業裡是一名出色的珠寶設計師,沒有人會因為她的殘疾而對她抱有異樣的眼光,她時時刻刻被人崇拜和尊敬。
那才是真正的喻明皎。
可惜現在的喻明皎不會理解她的話。
但沒關係,她會讓喻明皎慢慢知道的。
現在岑聆秋隻是將紗布裹緊了她的手腕,阻止更多的血流出,一邊又按下床頭的按鈕,呼叫醫生過來。
喻明皎已經沒有多少理智了,她還活著這個事實已經足夠讓她崩潰了,看見林秋這個女人還在她的身邊,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這個女人帶給她的痛苦。
這個女人滿口謊言,她不會再相信她了。
喻明皎意識瘋狂,在岑聆秋低頭處理手腕傷口時,她看見床頭有一把切水果的小刀,便拿了過來,她的刀尖對著岑聆秋的手腕,眼神是一種缺失了理智的冷漠。
她想讓岑聆秋感受到和她一樣的痛苦。
想讓她和自己一起死掉。
岑聆秋在刀尖即將觸碰到自己那一瞬間,便立馬察覺並握住了刀尖。
“你想殺了我嗎?喻明皎。”她就這麼平靜地直視著喻明皎瘋狂的眼睛。
“我很痛,林秋。”她一字一句,“為什麼你無法體會到我這種痛呢?”
“明皎啊,殺人犯法。”岑聆秋語氣慢條斯理的,“如果我感覺到疼你會平衡一點的話,我會滿足你的。”
說著,她就死死地握緊了刀子,喻明皎看著她的手心流落著血,瞳孔慢慢恢複了一點理智,眼睛微微睜大,不可置信似的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
岑聆秋反握著刀柄,絲毫沒有感覺到疼一樣,“以後你還是彆碰刀了,對你而言可真危險。”
這時醫生進來了,看到兩個人的手,皺眉“怎麼回事?”
“剛剛給我妹妹切水果不小心切到手了。”岑聆秋禮貌疏離地回答,“我妹妹醒了,麻煩醫生幫我檢查一下她的身體,我先出去處理了。”
說完對著喻明皎補了一句,“你乖一點讓醫生檢查。”
喻明皎聽著她的謊言,眼皮顫了一下
林秋為什麼沒有揭穿她呢。
她竟然就這麼平靜地走了。
喻明皎一直看著岑聆秋離開的背影,直到門被關上。
“你姐姐對你挺好的啊。”護士在幫她換紗布,順口說著“這幾天都是她在照顧你,晚上也一直守著你。”
“她不是我姐姐。”
“啊,是嗎。”護士尷尬地笑了笑,“那她人挺好的,是個善良的人。”
對於護士的話,喻明皎隻是冷笑了一下。
善良。
誰。
林秋嗎?
嗬,誰知道呢。
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