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流兒一陣激靈。
這隻邪祟……竟然會開口說人的語言,看來年歲已不下百年。
鄔流兒掃了一眼這隻蒼白的手,清透得隱隱能看見肉裡的骨骼。
冰涼的小臂上垂著青花瓷紋長衫的袍袖,鑲了一道藏青色的袖邊,掠過鄔流兒的肩頭,隱隱泛起一股後院那月見草的味道,甜甜澀澀。
她沒有回頭看這個人。光看此人的腕骨和服飾,還有垂泄下來的發絲,應當是個女子。
至於她口中的“鴛兒”和“開始”,鄔流兒不知道指的是什麼,於是保持沉默。
隻見身後的女子扣住鄔流兒的手腕,動作熟稔,引導她的雙手揭開茶盞蓋子。
原本空空如也的茶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溢滿茶水。
鄔流兒驚訝。畢竟不管從哪裡看,都看不出來這茶盞裡有什麼機關,可以突然間讓這空空的容器裡升起水源。
那女子又動了。
她領著鄔流兒,將茶盞裡的水倒入杯盞,一縷縷白霧似的熱氣從杯中繚繞而起,又輕輕將茶盞合上。
身後人鬆開手,靜站在身後,似乎在等著鄔流兒的動作。
鄔流兒懵。
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她喝水嗎?
她雙手捧握住杯盞,糾結著到底該不該喝。抬眼望向溫琅玉的方向,她正沉著眸子看著這邊,金童玉女捂著嘴躲在溫琅玉身後。
看金童玉女的舉止,應當察覺到鄔流兒身後的女子是一隻散發瘴氣的邪祟。可她們的神色非但不害怕,反而時不時瞅向鄔流兒身後,驚豔得眼睛都直了。
鄔流兒得出結論:
是個漂亮的邪祟。
“鴛兒,”身後的女子開口說話,聲音透著幾分薄荷般的涼意,“不會泡這杯茶麼?”
她下意識想要回頭看。
手邊的桌麵上緩緩出現一片細碎的金色細粒,顯現出幾個字來。鄔流兒定睛看去。
【念出來:長卿讓我泡的是什麼藥茶】
鄔流兒本不想開口,怕出差錯。可身後邪祟的瘴氣越發濃烈,隱隱有即將殺人的氣勢。
“長卿讓我泡的是什麼藥茶?”她認命,將桌上的小字一字一頓念出聲。
身後的女子有了反應。
“波斯菊花茶,鴛兒不是一直想泡一盞出來嗎。”
波斯菊花茶?
這就觸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
桌上不緊不慢又出現一行金色細粒組成的字。
【念出來:可是桌上沒有藥材呀。】
“可是桌上沒有藥材呀。”鄔流兒見狀,繼續念出來。
“你怎知桌上沒有藥材?”
身後人的聲音涼了幾分,升起的瘴氣越發濃烈,甚至隱隱透出一股預示死亡的氣息。
鄔流兒身心俱麻,這金字是想要害她嗎?
桌麵再次浮現一行字。
【想辦法證明你是盲人。】
沒有加那句“念出來”。這又是什麼意思?要說出來嗎?
鄔流兒思索了片刻,忽然間意識到身後這叫“長卿”的邪祟是什麼意思。
桌上明明沒有藥材,隻有茶盞茶杯。長卿問她怎麼知道,是在試探鄔流兒是不是她口中的“鴛兒”。
而這個“鴛兒”,是個盲人。
鄔流兒眼珠子轉了轉,伸出手來,佯裝四處摸索的樣子,湊著鼻尖聞了聞。
“我什麼也沒有摸到,也沒聞到波斯菊的味道,哪裡有藥材?”
包圍著她的瘴氣消散了不少。
身後的長卿將一盤紅色長瓣的波斯菊和一盤烏棕色的葛根放在桌上,從身後走到鄔流兒身旁。
冰涼的指骨勾起鄔流兒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來。
這也讓鄔流兒看清了這隻邪祟的麵孔。
墨黑的長發,一雙丹鳳眼,眉間一點憂鬱。這女子一身青花瓷紋長衫,麵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她同鄔流兒對視後,眉目上的愴然淡了些許,擠出一絲冰涼的笑意。
“好鴛兒,在這等我,我去取惠夷槽(②)。”
說完,長卿轉過身,走動時像是沒有風從身邊經過一般,整個人平穩的移步向外,消失不見。
原本提心吊膽的鄔流兒總算得了喘息的空隙。
她垂眸,看向桌麵。那抹金色的細粒依然在她手邊盤旋著浮來浮去,並沒有要消退的跡象。
如果不是這小東西暗中提示,她或許就要在這隻邪祟麵前暴露自己是外來者,並不是所謂的“鴛兒”。
她暗暗道了聲:“多謝。”
金色細粒像是回應一般,加快了浮動的速度。
溫琅玉從椅墊上起身,邁步朝鄔流兒身邊走來。她接過鄔流兒手裡的杯盞,輕嗅了嗅裡麵的茶水,又放下杯盞,拾起一片盤中的波斯菊。
鄔流兒覺得奇怪:“這隻邪祟,察覺不到你的存在麼?”
“察覺得到!”依然躲在藥櫃旁的玉女高喊道,“方才我們和溫大人坐在這裡時,被一陣瘴氣形成的套索纏住雙腳,根本無法挪動步子……”
金童接話:“是啊!那邪祟一直知道咱們在這裡,死活不讓咱們靠近流兒。”
鄔流兒沉吟片刻,略微點頭。
按照剛才這隻叫“長卿”的邪祟和她互動的過程,類似於孩童玩過家家。鄔流兒也不知道為什麼,成了這結界裡的主角“鴛兒”。
依照這個思路,溫琅玉應當也是某個推動進展的人。而這個人,是長卿發自內心不想讓她乾預二人關係的人。
這一切隻是推斷。
得到的信息還太少,目前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爭取不觸碰長卿的逆鱗。當下最要緊的還是保住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