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堂官的話一句句落在青筠耳中,清清楚楚卻又模模糊糊,讓青筠忽然難以明白其中的含義。她的眼睛木然地落在麵前的冊子上,充斥了整個視野的便是大大的兩個字:下評。
“為什麼?”青筠聽到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心念電轉間已閃過了無數下評的原因:是耗費的時間太長?是沒有把清理的樹枝堆放整齊?還是文曲星君幫自己乾活,被天界發現了?
“主家的理由是‘態度不端,言行詆毀’。”鄭堂官帶著點無奈的口氣,“下評確實太過少見。至於是怎麼回事,隻有你們自己知道了。”
“這個差事主家是誰?我找他評理去!”青筠隻覺對方一派胡言,被冤枉的憤怒陡然上湧。
“主家的真實身份,按馭鶴司的規矩必須保密。”鄭堂官看見青筠的神色,莫名有些忌憚,半哄半勸地道,“我這還忙著呢,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看吧。”
新的一批紅綢木牌掛上南牆,馭鶴使們紛紛開始排隊挑選。青筠呆呆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終於慢慢走出了馭鶴司的大門。
徘徊在天市垣中,青筠一時間竟無處可去。天帝果然說得不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每當她以為自己的頭頂冉冉升起一顆福星時,總會有另一顆掃帚星半路殺出,唰地一下把那顆福星給掃掉了。比如說,招寶天君是福星,文曲星君就是掃帚星;玉衡星君是福星,那個給她打下評的神仙就是掃帚星……怪不得馭鶴司要給懸紅的主家保密,否則青筠早就不顧尊卑,上門去要個說法了。
一抬頭,青筠發現自己麵前是一棟巍峨氣派的高樓,在整個天市垣中如鶴立雞群一般。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招寶天君開的錢莊一鳴樓前。
看著自己賺來的十三個靈珠,青筠猶豫了一下究竟是該把這些靈珠存入錢莊,還是先還給貪狼星君。不過她立刻意識到就連這種猶豫都是一種奢望,若是她當初敢去一鳴樓存靈珠,哪裡會落到如今這個境地?
也不知道練了玉衡星君那本修仙手劄後,會不會有所變化……青筠正胡思亂想,忽聽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自己,轉臉一看,不由露出了笑容:“青筇?”
“太好了,我就是專門來找你的。”青筇氣喘籲籲地奔過來,興奮地道,“你猜我在凡鏡殿裡看到了什麼?看到了君上!他就在建木苑附近!”
見青筠隻是點頭,沒有自己預期中驚喜的表情,青筇頓時有些泄氣:“你不是想找他要回靈珠嗎?我今日專門告了假,就是打算陪你一起去建木苑找他的。彆怕,他現在不是我們的主神了,我們就算把他揍一頓也沒人怪罪。”
“我已經見過他了,他把靈珠都花光了。”青筠簡短地把自己遇見文曲星君和慕莘的事說了一遍,卻沒有提修煉玉衡星君手劄的事。然後她捧著自己掙來的靈珠,對青筇擠出一個笑容:“你既然有空,就陪我去一趟天樞宮吧。我儘量早點還債,以後也少付點利息。”
“好。”青筇點頭,“不過你先陪我去一鳴樓取點靈珠,我今天請你吃飯。說不定還會遇見青篁,也不知他在一鳴樓做什麼活計。”
兩個人走進一鳴樓寬敞氣派的門臉,頓時就看見前方“幾”字形排開的高高的櫃台。沒有發現青篁,青筠就等在一旁,看青筇排隊走到櫃台前,吐出內丹結成每個人獨特的花押,一鳴樓的夥計們核對無誤後,將五個靈珠交到了青筇手中。
這種花押設計是一鳴樓針對眾仙的獨創,杜絕了各種冒名頂替、巧取豪奪的可能性,從而保證了每個人存入靈珠的安全,這也讓一鳴樓的聲望無與倫比,天天都顧客盈門,生意興隆。
取了靈珠,青筠和青筇一起離開天市垣,往貪狼星君所住的太微垣天樞宮而去。一邊走,青筇一邊奇怪地分析:“你說君上把十幾萬的靈珠都買成了竹林,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就算愛竹子,花幾萬靈珠也足夠買好大一片竹林來隱居了。我就不信那片竹林的價格有那麼高!”
“嗯,我也覺得他沒說實話。”青筠點頭,“好在他答應我幫我掙靈珠還債,以後我再探探他的虛實。”
“我以後多在凡鏡殿裡查看建木苑旁邊那片竹林,如果他有什麼異動就通知你。”青筇很有義氣地保證。
“凡鏡殿裡的鏡子真的有那麼神奇嗎?”青筠好奇地問。凡鏡殿雖然如雷貫耳,但一般的小仙是根本沒有機會踏足的。
“凡鏡殿裡四麵八方都是鏡子,不僅可以映照到凡間的每個角落,還可以照見每個人的內心呢。”
“每個人的內心?”青筠心中一動,“所謂內心是什麼樣子?”
“這個……”青筇忽然有些為難,“這個是天界的機密,真不能說。說了我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好,那我不問了。”青筠知道青筇給自己透露文曲星君的下落已是犯了禁忌,感激又感動,“若是君上真的分我一半竹林,你也可以在那裡蓋一座竹屋,有空的時候就去和我做鄰居。”
“好啊,我也琢磨著什麼時候能告老還鄉呢。”青筇連連點頭,“天天在凡鏡殿裡擦鏡子不僅腰酸背痛,眼睛也被晃花了,再乾下去我絕對會未老先衰!”
“在天界當差,大家都不容易。”想起自己做馭鶴使的遭遇,青筠同病相憐。
兩個人邊聊邊走,越過依然貼著封條的天權宮,來到了更為華美氣派的天樞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