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司馬非看到一隻青鷂在自……(1 / 2)

歸妹 竊書女子 14200 字 8個月前

司馬非看到一隻青鷂在自己頭上盤旋,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樾國的扁毛畜生都敢到咱們楚人的地盤上來撒野,看老子怎麼收拾你!”說時,彎弓拉箭欲射。卻聽旁邊有人喊道:“將軍——”他一愣,箭就射偏了,青鷂機警,“戛”地一鳴,飛得沒了影。司馬非大怒,看來人,是程亦風的親隨小莫,不由得更火了,道:“程亦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玉旒雲又不是傻瓜,她這種寸土不讓的人,怎們可能讓咱們一直占著石坪城?這時不北伐,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那些扁毛畜生把屎拉到咱頭上麼?”

小莫笑了笑:“將軍跟小的發脾氣,小的又不能給將軍分憂。不是說先要去收拾玉旒雲在彆處的什麼計劃麼?”

司馬非“呸”地一聲:“光見說,不見做。讀書人就這樣可惡!”

小莫陪著笑:“將軍不能光賴程大人,其實程大人心裡比將軍還急呢。”

司馬非叉著腰:“哦?”

小莫道:“將軍您不知道——本來小人也不該多嘴的,實在是看著程大人太鬱悶了,才不得不說。這次出兵的事,全由公孫先生一人做主。”

“他?”司馬非也看出公孫天成十分有本領,不知能不能為己所用?當下笑笑:“嗬,他們都說這老兒有點本事,竟把程亦風這滿肚子餿主意的家夥也給耍了。果然酸書生就要酸書生才能治!”

小莫愕了愕,又笑道:“將軍跟咱們程大人誤會可深了。其實將軍是想國家好,程大人也是想國家好,將軍愛部下,程大人也痛惜我們這些當兵的,您倆都是好人呢。咱們程大人在老將當中最佩服就是司馬將軍您了。”

司馬非聽了這話,覺得有些蹊蹺,心中警覺,但語氣仍舊輕鬆:“你小子沒事來獻殷勤,程亦風轉的什麼鬼主意?”

小莫道:“司馬將軍可冤枉煞小的了。其實是程大人叫小的來打探打探,河對麵究竟是什麼情形了。現在萬事都被公孫先生掌控著,程大人都快變成傀儡了。”

司馬非道:“變成傀儡也是他自己無用——他好歹頂著兵部尚書的官銜,怎麼能聽一個沒功名的老頭兒擺布?”

小莫道:“公孫先生可是厲害的人。您看石坪城不是他神機妙算,隻用了一隊民兵就打下來了麼?程大人對公孫先生可尊敬啦。再說,程大人重信義,既然和公孫先生說好了,這次大青河之戰由他全權指揮,程大人再著急,也不能背了誓約。”

司馬非皺著眉頭,暗想,這究竟是玩的什麼花樣兒?且從這小娃娃嘴裡套套話。因道:“酸書生就這點兒臭脾氣。我也懶得管他——那公孫先生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小莫搖搖頭:“公孫先生好像是懷疑程大人身邊有樾國的奸細,所以什麼話都不說。大概要到臨出兵前才下命令吧。”

奸細?這叫什麼理由?司馬非腦筋轉得飛快:哎呀,莫非是姓程這小子找了公孫老兒想栽個奸細的罪名給我,以後這書呆子在兵部就可隻手遮天了?他娘的!真是過河拆橋的混帳!他不由得怒氣衝天,暗想:老虎不發威,你當爺爺是病貓,我可不能叫你們再在軍中作怪下去!便破口罵道:“屁話連篇!才以為他有些本事,竟然也是個瞎指揮的人。幾萬大軍在此,無論進退,至少都要一天時間打點準備,他以為是他一個窮酸背上包袱說走就走?臨到出兵才下命令,不搞得天下大亂才怪!看我來教訓教訓他!”說時,大步往城下走。

“將軍!將軍!”小莫知道闖了禍,追著要阻攔。可是司馬非走得飛快,哪裡擋得住,不過正當他雷霆一般,下城的時候,公孫天成和程亦風就上來了。雙方幾乎撞到一起。

“來得好!”司馬非道,“我等不下去了。到底什麼時候打,怎麼打,你們兩個現在就給我個準話!”

程亦風望了望公孫天成。

公孫天成道:“司馬將軍怎麼突然著急起來了?”

司馬非道:“廢話!自從朝廷來了聖旨,說要打這一仗,到你們慢吞吞地帶了兵隊來,再遊手好閒地等到現在——這都有一個月了。一個月的功夫,有十個玉旒雲也殺了。你們再等下去,是不是等玉旒雲趕回來打下石坪城?”

公孫天成笑了笑:“司馬將軍何出此言?咱們在這裡等著,養精蓄銳,玉旒雲自在河對麵窮折騰。咱們等的時間越長,精神頭越好,而玉旒雲的精力和糧草也就消耗越大。這麼舒服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司馬非不便自己提出“奸細”之說來興師問罪,是以想激程亦風和公孫天成先說出來,卻不料到他有如此“奇談怪論”,愣了愣,才道:“你當玉旒雲是傻的麼?她乾什麼要窮折騰自己?說不定人家也在河對麵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她大軍就在樾國的米糧之鄉南方七郡駐紮著,要什麼有什麼。咱們倒好,千裡迢迢跑了來,鹿鳴山一帶不是才鬨了饑荒麼?你怎知她不在等咱們耗儘糧草?”

“司馬將軍所慮極是。”公孫天成道,“不過,司馬將軍覺得玉旒雲是個有耐性跟咱們慢慢耗著的人麼?”

司馬非一怔,不知他的用意,不敢立刻回答。

公孫天成又道:“司馬將軍常嫌我們讀書人瞻前顧後,惹你討厭,玉旒雲一介女流,跟司馬將軍比起來……”

“當然是本將軍的耐性比她好了!”司馬非道,“要不然怎麼說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呢?”

“那就是了。”公孫天成道,“玉旒雲知道咱們占了她的城池,就好像手上紮了刺一樣,不拔出來就難受得緊。她就算想跟咱們耗著,心裡也安寧不得。她一定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司馬非心裡把公孫天成恨了十七八個洞,表麵上還隻能搓著手,道:“話是這樣講……但是究竟要耗到什麼時候?”

“什麼人?”公孫天成驀地一聲斷喝。

“是……是小人……”小莫從牆邊轉了出來,撲通跪倒,“方才小人去城上要看看對岸的情形,遇到了司馬將軍,一時口快,就跟將軍胡言亂語了幾句,致使將軍誤會。小人該死,請程大人處罰。”

“你……”程亦風一向覺得這個孩子機靈可愛,一直信任自己,跟隨自己,大約現在軍中的士兵多少都是如此。他們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他程亦風的手裡,而他又將一切都交到了公孫天成的手上……是對?是錯?這且不論,但他們的心裡大概都在納悶吧!

“你起來!”司馬非先發話,“做人就有什麼說什麼。要是把話都悶在心裡,背地裡偷偷議論,那跟娘們兒有什麼分彆?我不怪你。你們程大人和公孫先生也一定不會怪你。”這是話中有話在罵程亦風和公孫天成。

小莫卻不起身。

程亦風歎了口氣,道:“司馬將軍叫你起來,誰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場仗本來……唉,的確也拖得久了些……假如遠平城……”

“程大人!”公孫天成出聲打斷,又遞了個眼色叫他不要泄露軍機。

程亦風一愕,心裡很是沮喪:身邊哪兒來這麼多細作?

便這時候,就聽一邊幾個士兵嚷嚷:“快!彆讓那畜生跑了,快!”

諸人不知何事,全轉頭去看,就見一隻青鷂飛撲而下,尖喙利爪,直向跪著的小莫撲了過來。小莫似乎被嚇傻了,動也不動。眼見著,就要被這猛擒傷到。

還是司馬非眼疾手快,“嗆”地抽出寶刀來,一下劈過去。青鷂躲閃不及,竟連哀鳴也未發出,已然身首異處,墜地而亡。

小莫看著血淋淋一地羽毛,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好半天才翻身跌坐下來,伸腿將青鷂的屍體一踢:“死東西,背後偷襲,活該丟腦袋!”

司馬非也跟上來踏了兩腳:“剛才被你逃了,終究還是要死在老子的手上。哈哈!待我把了你的毛,燉成一鍋!”說著就要撿起死鳥。

“且慢!”公孫天成走上前來,俯身拾起青鷂血肉模糊的屍體。

“先生?”

小莫才不解地說出兩個字,公孫天成已經從鷂腿上解下一個信筒來。在大家驚訝萬分的目光中,他拆開了信筒,取出一粒玉珠,並一卷薄絹。展開看,竟是一封小楷書成的信。

“講什麼?”司馬非急著問。

公孫天成不看信的內容,隻拿著玉珠——難得的白玉,隱隱透出些明黃色,可不是民間之物。

司馬非急道:“怎麼?沒見過寶貝麼?皇宮裡這玩意兒多著呢。萬歲爺朝冠上就有——先看信!”

公孫天成冷:“冠前玉珠稱為何物,程大人不會不知吧?”

冠前垂組纓,穿掛玉珠稱為“旒”,天子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旒!這莫非是玉旒雲的標記?

公孫天成將信交到程亦風的手中。他看著,信上說:“予將立刻發兵收回石坪,並支援遠平。或可得劉、呂二將軍之助,未可知。汝當極力穩住楚軍,不可妄動。若有變,速報與予知。待予收複石坪,穩住遠平,再傳令與汝。切切!”

“這……這是寫給奸細的?”司馬非恐怕這是公孫天成搞出來的栽贓嫁禍之計,立刻跳了起來先撇清自己的關係,“他娘的,本將軍身邊也能有奸細——來人!把人統統都給我集合起來,一個一個審,誰替玉旒雲賣命的,老子把他碎屍萬段!”

那幾個方才追著青鷂而來的士兵都是司馬非的部下,曉得將軍的脾氣,見他如此發火,忙不迭地答應,飛快地跑開了。司馬非就來回地踱步,轟隆隆地,好像要把城磚都跺壞:“遠平!玉旈雲說支援遠平,那就是遠平已經落在她的手裡了?程亦風,你所謂她在彆處的計劃,就是指的這個?你不是說那計劃已經被你破壞了嗎?現在你怎麼說?”

程亦風還在震驚中,無法回答司馬非。

“玉旈雲既要收複石坪,有要增援遠平。”公孫天成麵色也甚為陰沉,“她這樣說,究竟是打算來回奔走,還是兵分兩路?兩者都是兵家大忌啊!”

司馬非搶過那秘信去,看了看,道:“顯見著兩者都不是——她不是說聯絡了劉、呂二位將軍嗎?就是劉子飛和呂異了。這兩人的駐地在原來鐋國的地盤上,離鎖月城不是很遠。他們雖然跟玉旈雲交情不好,但不會丟下大局不理,放著戰功不立。有他們的支援,樾軍就可以有兩大股勢力,一頭取回石坪,另一頭進攻遠平——不過,他們的先頭部隊是怎麼到遠平去的?難道是飛過去的?”

程亦風哪裡曉得,不過也沒心思去顧念玉旈雲有沒有翅膀。他隻知道樾軍的兩股打擊力量可能已經上了路,那麼遠平城岌岌可危,而石坪也一定無法保住。“撤軍!立刻撤回石坪的民兵,讓樾軍撲空白跑,然後發兵遠平,與玉旒雲的人馬決一死戰。決不能讓她借遠平而打開通往南方的大門。”

司馬非雖然也知道情況危急,但對於“撤軍”心有不甘:“現在就撤軍……恐怕……倒不如咱們渡過大青河,給樾軍一個迎頭痛擊?”

“不行。”程亦風道,“現在渡過大青河和樾軍交戰,就算是暫時取勝了又能怎樣?孤軍深入,隻有被人消滅的份。遠平才是最關鍵的,我們應該集中兵力,擊潰那裡的敵人!”

司馬非一愕,沒想到程亦風這樣堅決地否定自己。

程亦風望了望公孫天成,看他有何意見。後者深鎖著眉頭,想了片刻,道:“正是應該撤軍,全力保住遠平為上。”

程亦風當下吩咐小莫:“立刻讓傳令官持我兵符過輕舟過河去見崔抱月,讓她即刻帶領民兵返回。”

小莫好像還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震驚著,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

程亦風又對司馬非道:“那麼勞煩司馬將軍,準備出兵遠平城。”

說道出兵打仗,司馬非就來了精神,連夜點齊人馬,連糧草也都清點好了。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天不亮,押糧的就上了路,跟著,五萬兵馬也啟程,浩浩蕩蕩開往遠平城。

程亦風親自主持犧牲祭旗,送了將士們離去,想要問問小莫傳令官是不是已經渡河去找崔抱月了,可左右尋找,並不見小莫的身影。

“莫校尉呢?”他問。

“莫校尉過河給大人傳令去了。”士兵回答。

“什麼?他自己去?”

“是。”那士兵道,“莫校尉本來是要找傳令官的,不過怕崔女俠脾氣倔,不肯回來,所以就親自去啦。”

程亦風隻是皺著眉頭:這孩子!

而公孫天成卻厲聲問道:“什麼時候去的?你看著他去的?”

士兵一愣:“啊……是。小的親眼看到莫校尉駕了小船,一直看他到水中央呢。就是昨天午時前後吧。”

程亦風道:“公孫先生,這……”

公孫天成道:“老朽覺得這個小莫很是可疑。青鷂既然是訓練來傳信的,必然認人,如不見到指定的人,怎麼會飛下來——青鷂昨日就是直衝著小莫而去的。”

程亦風想起日前的確見到過小莫逗弄青鷂,不過小莫這麼憨直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奸細呢?“猛禽凶性難改。”他道,“況且,那鷂子是被司馬將軍的士兵追來的呀。”

公孫天成道:“總之老夫覺得他有古怪。昨天他私自去找司馬將軍,挑唆司馬將軍來與程大人爭吵……這時他渡河而去,說不定是給樾軍報信去了。”

程亦風不信:“公孫先生推測得有太過牽強了。現在爭這些也無謂,倒是看看如何接應崔女俠才好。”

公孫天成於是也不爭:“崔女俠的確脾氣倔強些,派她出去打仗容易,要招她回來就困難了。老朽以為,大人的準備一支擅長水戰的人馬,準備到大青河上接應崔女俠——若是遇到樾軍攻擊,那麼就真是‘接應’,若是沒有樾軍,就權當是把崔女俠綁回來。”

程亦風想到崔抱月那慷慨激昂的模樣,覺得公孫天成說的很是有理,因道:“那麼晚生現在就交代下去。”

“等等。”公孫天成道,“老朽還有些東西要請他們帶過河去。“

程亦風道:“何物?”

公孫天成道:“程大人跟老朽來取就去。”因引他回到房內,取出一個匣子來,裡麵是一些平平無奇的種子。

程亦風不禁奇道:“先生,這是做什麼用?”

公孫天成拈起一小撮種子,道:“這叫播娘蒿,又叫黃花蒿,可以用來治療瘴毒。”

“您要人把這個帶到對岸去?”程亦風越來越一頭霧水。

“不錯。”公孫天成點頭,“老朽早年在天江上遊遊曆,見到此草,因醫中讀過,覺得既然可以治病,就該大量種植,造福萬民,於是就把此早帶到中遊西瑤境內種植。”

西瑤地方正是瘴毒肆虐之地,可是大青河以北的樾國也有瘴毒嗎?帶這種子難道是給崔抱月做藥?公孫天成先知先覺,曉得民兵裡有人染了瘴毒?越想越是不解。

公孫天成接下去說道:“西瑤之地不產黃花蒿,百姓飽受瘴毒之苦。老朽把種子帶去後,一個月就長成了一大片,用來製藥救人,百姓無不歡喜。但未想到半年後黃花蒿漫山遍野無邊不際,過了一年,那地方竟成了黃花蒿的海洋,蔓延到附近的樹林裡,田地中,鋤也鋤不掉。老朽本是一番好意,結果,西瑤境內黃花蒿成了災。火燒水淹,來年都春風吹又生。那一片土地後來隻能荒廢了。”

“竟有如此可怖?”程亦風驚道,“那麼先生要叫人帶黃花蒿去北岸,是……”

公孫天成不用他猜測:“南方七郡就是樾國的米糧之鄉,隻要把黃花蒿撒到那裡的土地上,田野必將淪為荒灘。到時樾軍缺乏糧食,不但不能興兵遠征,連自保也不足夠,百姓無法溫飽,要揭竿而起,則樾國可不攻而自破。”

“這……”程亦風怔怔,“先生帶著黃花蒿的種子,莫非一早就已有這樣的打算?”

公孫天成點點頭:“若不能一次重創樾寇使之不能翻身,就會留下後患,他日遭其報複麼?老朽雖然是計劃了這樣一個以逸待勞聲東擊西的戰策,但都沒有把握可以一次將玉旒雲徹底擊垮。所以,在施計讓殺鹿幫的人耗費她兵力之外,還想出了這個黃花蒿……”

“可是——”程亦風道,“南方七郡若化為荒野,樾國的百姓……”

“大人!”公孫天成盯著他,“你是要楚國的百姓,還是樾國的百姓?”

“玉旒雲窮兵黷武,可百姓無辜。”程亦風道,“我楚國的百姓不願連年征戰,難道樾國的百姓就想妻離子散?我隻想兩國修好……隻想永不言殺戮……”

“大人!”公孫天成指著黃花蒿的種子,“花草的蔓延尚不為人力掌握,人的野心又怎麼能隨你控製?除非大人你一統天下做了天子,否則,你曉得樾國不出第二個、第三個玉旒雲?你擔保樾國之外,鄭國、西瑤和漠北蠻族,不來入侵我楚國?”

程亦風一時張口結舌,但愣了半天後,還依然搖頭:“不……無論如何,不能把這害人的東西帶到對岸去……不……”

“大人!”公孫天成還要再勸,但看程亦風滿麵堅決,隻能把後話換成一聲長歎,“大人這是要自留後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