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食堂 這就是官宦子弟和普通百姓的……(2 / 2)

徊明 jas 4557 字 8個月前

陸修微微覺得新奇,看著紙上與匾額字體一樣隨隨便便的字跡寫著七個菜,菜名不若彆家酒樓雅致脫俗得要生生叫人看不出是什麼菜來,這紙上的菜名那叫一個清晰明白:“胡椒豬肚雞”、“金湯紫蘇鯽魚”、“鹹蛋黃蟹柳豆腐煲”、“辣子雞”、“涼拌胡蘿卜菠菜粉絲”、“肉釀白菜卷”、“清炒莧菜”。

女子見他的目光巡了一遍,知道已經全部看完,笑道:“客人一個人的話,三個菜便足夠了。菜式大致上兩天一換,客人若是想都嘗一嘗,明日再來要另外的菜便是。”

陸修點點頭,道:“金湯紫蘇鯽魚、辣子雞、清炒莧菜。”

女子手上拿了炭筆,在菜單上勾了這三道菜,又在右上角寫了“上肆”兩字,淺揖一禮:“客人稍等。”隨即下樓。

隻不過一刻鐘後,就另有一青色短衣的少年端著一個大木盤子走過來,剛推開門,陸修便聞到了菜香。

香味不是很濃,卻很是勾人。少年同樣穿著青色短衣和褲子,利落地把木盤子上的三道菜放到桌上,並問:“客人是渴酒還是吃飯?”

陸修一路從大堂過來時便看到彆人的桌上有的放著一個白瓷鶴嘴壺,約半斤左右,道:“來一壺酒。”

少年笑著道:“小店今日供應兩種酒,一種是青梅酒,一種是柚子酒,都是三十文一壺半斤。青梅酒是去年浸的,足一年了;柚子酒是年前浸的,剛四個月。”

果然清淡,全是果子酒,陸修微有失望,卻仍道:“青梅酒罷。”

須彌,少年便也送上一個鶴嘴壺和一個酒杯,道:“客人若是要吃飯了,可以自行去樓下盛取或者叫小人盛來。”頓了頓又道:“鯽魚多刺,客人請小心慢用。”方才下樓而去。

陸修執壺倒酒,卻見酒是澄清的橘紅色,十分清亮,倒在白色的酒杯裡,如紅梅白雪,十分好看,舉杯一聞,酒的香、梅子的香繞鼻而來,一口入喉,醇香中帶著梅子的酸香味,異常適喉,竟不算清淡。

這浸泡梅子的酒,不尋常。陸修心情微微上揚。

一口酒下肚,他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鯽魚肉,鯽魚多刺價廉,一般飯堂酒樓更喜歡用鱸魚、鯉魚、鯿魚等,但陸修自幼卻喜歡吃鯽魚,特彆是指長的小鯽,鹽酒醃幾分鐘,鍋裡下菜籽油與薑蒜略煎一煎,不能煎太久,否則失之嫩,烹料酒與秋油,最好再下一小塊豬油,加少許滾水略煮,收汁,便極其鮮嫩美味,是大鯽魚比不上的。

這一盤鯽魚並非小鯽,魚身足有一個男子手掌長,金黃湯汁極濃鬱,隱隱有一股異香,卻是紫蘇的香味,時人偶用紫蘇入菜去腥,陸修是喜歡的,他這筷上的鯽魚肉雪白,便壓下筷子浸了浸湯汁,再送入口中。

一瞬間,口齒生香,魚肉細膩柔軟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感覺,讓人意識到魚很新鮮,湯汁滲入魚肉,慢嚼之下,既有魚肉的原味又有湯汁的濃鬱鹹香,而紫蘇之味外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異香。

陸修本就極愛吃鯽魚,這道鯽魚也就三條,一口酒一口魚肉,幾乎很快就被他吃完。剩下的魚湯,那當然是最後用來留著拌米飯了。

再吃辣子雞。

這是他從未吃過的菜式,紅紅的一盤,雞肉小小塊,要在整盤的紅辣椒中尋找,然而雞肉緊致,在油中炸得外脆裡嫩,雞肉的香、油的乾香、辣椒的香、調料的香,混在一起,美味得他再要了一壺青梅酒。

這本就是下酒菜啊。

再夾一筷莧菜,莧菜汁很快染紅了雪白米飯,看著更添胃口,莧菜隻是簡單清炒,似乎除了油鹽其餘什麼都沒放,然而也許是莧菜極嫩,油脂新香,仿佛牙齒還沒碰到莧菜的葉杆便斷了,無比清爽脆嫩。

兩壺酒喝完,陸修去盛了米飯泡魚湯,木桶裡的米飯因為是炊熟的,粒粒分明,雪白飽滿,香味濃厚,竟是上好的兩湖米。

這樣的米飯空口吃已是好吃,泡了魚湯如意料中極其香濃。他也沒有叫人,自行去再盛了一碗米飯,

這三盤菜兩壺酒,配上新炊熟的兩碗米飯,是陸修近年來吃得最愜意舒服的一頓晚食。

菜式的調味、火候,陸修吃得出來其中的功夫。

大巧無工。

這家菜館當真令人驚喜,這是才新開不久便滿了座,他有感覺,不用過太久,這裡將會是一席難求。或許很快就會變成大酒樓了。

他站起來,去樓下會鈔。

這家店的規矩是在樓下門口會鈔,夥計並不管會鈔事宜,他甫一進門便知道了這個不同。會鈔台剛才坐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不過等他下去的時候卻見已換了一個年輕女子坐在那裡。

他走得略有些近了,不過關鍵是他的耳力好,聽得她邊上一個夥計低聲說道:“……客人有十餘名,要點菜,讓我們置辦一席。”

年輕女子淡淡地道:“食堂並非酒樓,不點菜,不辦席,隻招待一到四人。若是友人親朋多,兩張桌子並一張坐八人也是可以的,再多就恕不招待。你隻需回說我能力有限,力有不逮。”

夥計微微猶豫:“可是……”

她不再理會,抬眼看向陸修。

陸修的目光與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說是年輕女子,其實按年齡來說是少女更為合適,但因為她神情沉靜,又比普通少女多一分成熟。

烏濃的墨發在頭頂束成頂髻,細白珠箍扣在發髻周圍,露出光潔的額頭,膚色極白。耳垂上戴著金銀丁香,身穿月白暗花豎領對襟窄袖短衫,整個人十分利落。

陸修微微有些尷尬,剛要開口,她便說道:“盛惠一百八十五文。菜飯錢一百二十五文,青梅酒兩壺六十文。”

這個價格……不能說貴,但也不便宜了,畢竟一斤上等豬肉也不過二十文。

見陸修毫不猶豫地會鈔,年輕女子麵上雖然毫無表情,但卻低聲解釋:“所用食材儘皆取其精華部分,非鮮活不用,非當時不取,調料也是如此。青梅酒所用基酒乃北地自釀酒。”

陸修見她年紀雖小,但聲音略為低啞,有一種曆經辛苦的恍惚感,不禁仔細看了看她,極白的膚色襯了極黑濃的眉睫和烏發,令人有一種失真的感覺,但她看向他,誠懇解釋,烏沉沉的雙目仿佛能吸儘光線。

陸修定了定神,點點頭,語句簡短:“吃得出來。”數好一百八十五文放在台麵上。

正轉身,卻聽她又說道:“若是陸推官常來吃的話,可以記賬。”

陸修回頭,她卻不再看他,開始給下一位會鈔的客人報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