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不能殺他,但一點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啊。殺了顧嚴,多麼痛快,那些從七歲起就說不出口的隱秘恐懼、那些這些年來被完全無視的羞辱、那些看著身邊本來親近他的人漸漸離開靠向更強大的對方的恥辱、那些母親私下的咒罵……殺了他,就沒有那些了。
父親說,現在顧家都依仗著顧嚴,才有這般的體麵,家中無人當官,守不住家財,有點什麼事都無人可找。隻有顧嚴的官越升越高,顧家才能興旺發達,顧氏家族的人才能直得起腰,才能發大財享大福。
父親諄諄教誨:你們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顧正,不要恨你大哥,試著和他修好,你終究是他弟弟,等他年紀大了,心腸會軟。
顧正承認父親說的前半段話,但是他對於那後半段話隻覺可笑:弟弟?在顧嚴的心目中,從來沒有他們這些弟弟,特彆是自己。如果父親一旦不在了,他相信顧嚴絕對不會理睬所謂的弟弟們半分死活。
若是犯了錯,顧嚴會往大了整他們,若是沒犯錯,他未必就不會逼他們犯錯。
顧正雖然混不吝,但他從舅舅入獄殘疾之後頭腦就清醒得很。不像他父親,越老越會自欺欺人,當年他種下的因,竟妄想可以用時間來消除——也許他認為這些年他的努力扶持、用儘自己的人脈支持、身為族長驅使族人為顧嚴所用,這些已經足以彌補而有餘了。
但是顧正隻要看到顧嚴的目光,就知道這是父親的妄想。
一個站在主宰位置上站得久了的人,總是如此剛愎自用、自以為是。
但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也許隻有殺了顧嚴才是唯一的辦法吧?
他又不敢。因為他想不出殺人後的善後。殺朝廷命官,弑兄,後果太嚴重了,沒有萬無一失的辦法,他不能這麼做。
劉總不以為然:殺便殺了,你當做不知道便是。
顧正苦笑,到底攔住了他:“兄弟承你的情,但此事不可為。”
他看著陸修:“你那日到我家,我說的話是真的,我沒有殺顧嚴。我想殺他,但是我真沒有。我不敢。”
陸修一針見血:“但是劉總殺了他。你知道是劉總,但也知道你對此事是解釋不清的,因為劉總與他毫無恩怨,唯一的關係是你與劉總是好友,而與顧嚴仇恨頗深,所以你什麼都不能說。”
顧正默認。
陸修卻有一點不解:“那日在東城門外與我動手救走劉總的兩人並不是你,可是為什麼你的肩膀也有刀傷?”
顧正卻問:“你早就知道不是我?”
陸修搖搖頭:“當時並不能肯定。”
顧正頹喪地說道:“那日午前,我房中忽然出現一個蒙麵人,告訴我他是劉總的朋友,劉總當街殺了顧嚴。我當時大驚,他讓我即刻出府到一處荒院,劉總有事要交代,我很驚慌,便從後門出了府到了他說的地方。誰知我才一到,便被打暈,之後又被痛醒,彼時肩傷已被粗粗包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