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對一兩樣東西的懷念是很難被時間剝奪的不是麼,譬如你對死者遺物的執著。”
“那你能不能彆穿我爸的衣服……”
“多少價,我買下來就是了。”
“用冥幣麼。”
他看了我一眼。
雖然黑洞洞的眼眶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但隱隱可以覺察到一種視線在我臉上遊移的冰冷觸感,這足以叫我立即閉嘴,用力咽了咽自己乾燥的喉嚨。
“你很緊張是麼。”過了會兒他問。
緊張到口不擇言。“因為我不知道你從閻王井一路跟我到這裡,除了剛才你提到的東西外,還會想要對我做些什麼。”
“那麼你覺得我會想要對你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如果五十多年前那些人的死是你造成的話,我就更不想知道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他好一陣沒再開口。
我以為自己說對了。
所以他沉默了有多久,我身體就僵硬了有多久,以至後來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似的感覺不到自己手腳的存在,因此隨後聽見他的回答時,我唯一能動的竟隻有自己的眼珠。
“那些人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他道。
然後站起身,他在床邊慢慢踱了一圈,片刻目光似乎被書桌上一幅我畫的畫所吸引,低頭看了看:“這是你畫的麼。”
“……是的。”
“畫得不錯。”
“那麼那些人的死到底是什麼造成的?”我實在無心去同他談論我的畫。
“這個麼,我沒法回答你,因為諸多因素,並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清。說起來……你這地方靜倒是挺靜的,連蟲鳴聲都沒有,是不是平時根本就聽不到狗叫貓叫聲。”
話鋒輕輕一轉,不知怎的他就把我急於從他口中探知的話題給帶離了開去。
所以我隻能點了點頭:“是。你怎麼知道的。”
他朝窗口方向抬了抬他的下顎:“陰氣這麼重的地方,自然是聽不到那些聲音,況且貓和狗何其敏感,沒事哪敢在這種地方叫喚。”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剛才能看到那種東西,並非是沒有原因的。”說罷,他低頭再次看向桌上那張畫,在我正要繼續開口追問的當口將它拿起唰的聲輕輕一晃,突兀對我道:“把它送我好麼。”
“……送你?”
“作為交換,我可以送給你一句話。”
“……什麼話?”
“你大約活不過這個夏季了,北棠。不過若是運氣尚好,或許可以留個全屍。”
“就是這句??”
急問出口,他卻沒回答。
因為就在把話剛剛問出口的瞬間,我身子一輕突地從半空跌落到了床上。
忙滾爬著起身想再追問時,那骷髏卻已經不見了,連同我桌上那張畫。
意識到這點時,不知怎的房間裡突然讓我感到安靜得可怕。
真的靜得是連一點蟲叫聲都聽不見的,在這樣的炎炎夏夜裡,是不是實在有點奇怪?而現下回想起來,自從搬進這地方,也確實沒聽見周圍有過一聲貓叫和狗叫,隻是如果不是骷髏說起,誰會對此去特彆留意呢……
想到這裡,突然聽見北窗處哢嗒一聲輕響,下意識抬頭,一眼瞥見那道斜敞著的窗不知怎的微顫著動了動。
那瞬間我感到自己似乎從窗玻璃上窺到了一道人影。
是不是真看到了人影?
我不能確認,也不準備確認,隻一把抓起包彈簧似的從床上直跳下地,朝著房門處連蹦帶跑就直衝了過去。
所幸這次房門沒再發生任何異狀來阻擋我。
被我輕輕一拉就開了,隻是前腳剛奔到門外,後腳我就聽見北窗被一股巨大力量撞擊出嘭的聲巨響。
是什麼東西撞的?
我自然是沒那勇氣去管。
直覺有什麼東西隨著那道撞擊聲從窗外爬了進來,沒等它落地,我一把關緊身後那扇門,按著自己急劇加快的心跳三步兩步跑下樓梯,隨後一路按亮所經一切樓道燈,在那些或昏暗或鮮亮的光線中,頭也不回地逃出了這棟老得似乎在夜裡全身都會吱嘎作響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