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啞然失笑:“姑娘,你逗我玩是吧。你一個經手百把座墓的人都嚇得逃回來,我這種連古墓長什麼樣都沒見過的人去,那還能有命回得來?”
“老板不識貨,自有識貨人。既然跟陳老板這邊沒法說價錢,那我就到彆處問問吧。”
說完,阿紅收拾起了玉玦和地圖扭頭就準備走人。
見她這麼乾脆,老陳也不知當時著了什麼道,條件反射地就叫住了她:“說到談價錢,本來就是慢慢說的過程,總得說到大家心裡都能接受,這買賣才能做是不是。要不你先坐會兒,我去裡頭沏壺茶,咱們邊喝邊聊,畢竟價格不菲,這塊玉我總得多了解了解才是,你說對不對。
阿紅聽了他的話就留了下來。
後來老陳說,他如果知道後來會發生些什麼,絕對不會留住這個陰陽怪氣的小姑娘,更不會去裡屋泡那杯茶,否則,他一定能從中看出些什麼。
但世事難預料。
誰能料到就在老陳進屋泡茶那一小會兒功夫,阿紅就會死了呢。
老陳說,其實那會兒他一出裡屋立刻感到渾身發冷的時候,就覺察到不對勁了。廣州四月份的天氣著實不能算冷,平均二十度左右,最低也能有十五度朝上,但也就是倒了杯水從裡屋走到外間那短短片刻,他感覺到外間的溫度竟然比裡間低了能有十多度。
所以當時全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阿紅時,更是兩隻手抖得差點沒把手裡的水給潑灑出來。
他看到阿紅麵孔發青,兩手卷曲,像用力抓著什麼似的抱在胸口處,歪頭直挺挺靠在他那張太師椅上。
見她原本斜視的兩隻眼睛死死朝上翻著,大張著的嘴裡滴滴答答朝外淌著口水,老陳還以為她是什麼急病發作。趕緊跑過去推了推她,誰知剛一碰她,她就跟塊石頭一樣嘭地倒在地上,一摸鼻子處,半點兒氣息都沒有,心知不妙,忙撥了急救電話。
等急救中心的人趕來一檢查,直接就用一張屍袋把她給裝走了。但臨走時其中一名急救員說的短短幾話,讓老陳聽後整個人也如同死了般直挺挺僵在原地,很久都沒能緩過勁來。
那人說:“搞什麼,都出屍斑了才想到打120?前麵做什麼去了?”
天可作證,阿紅從活著到死亡,再到救護車趕來,前後至多不會超過半小時。
但急救員卻說阿紅的屍體已經出屍斑了。
這是不是說,阿紅在到他店裡前早就已經是具屍體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具屍體怎麼可能活生生跑到這裡來找他賣一塊玉,活生生的能說能動還有體溫?
想著這些,怎麼也想不通,老陳隻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一場無比真實又無比可怕的噩夢。
但如果真是夢就好了,可是被那女孩留在桌上的半塊玦和一團地圖,卻是清清楚楚提醒著他,之前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它們真實殘留著阿紅身上的溫度,和她那股長期浸淫在各個墳墓件所留下的古怪氣味。
這本該令老陳第一時間就將它們歸還給阿紅的家人,或者找個地方直接處理掉。
但不知為什麼,在被收容了阿紅屍體的那家醫院告知無法聯係到阿紅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她的爺爺後,老陳非但沒有處理掉那塊玉和地圖,反而將它們留了下來,收藏在了自己的家裡。
之後,隨著手頭生意的逐漸轉好,投資的房產迅速升值,他在忙碌中逐漸忘記了那晚所發生的事,以及那個叫做阿紅的女孩所留在他這裡的那兩樣東西。直至後來事業如日中天,更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否則,他壓根就不會收下那個李姓男人手裡這另外半塊鳳玦,並且無論如何也要從這男人口中打聽到,關於他手中這半塊鳳玦的來曆。
但一切已經遲了。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人還是鬼,正如當初無法琢磨明白那個阿紅來找他的時候,到底是個活人,還是一具屍體。這種可怕的感覺讓他瞬時想起了阿紅死去那晚他所感到的一種無法名狀的陰冷和恐懼,所以當下匆匆離開天光墟,誰想回家後不多久,他差點就被一場病給送了命。
病是肺炎。
很普通的病症,但不知怎的高燒四十多度連著好幾天,用什麼藥都壓不下去。
幾乎到了神智都不清的地步。所幸就在醫院準備開出病危通知單的當晚,他醒了過來,並且持續了七天的高燒也終於開始褪了下來。那時他妻子開心得趴在他病床上抱著他的手直哭,所以儘管心裡憋得發慌,他始終沒將他清醒時第一眼所見到的那一幕,對他這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妻子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阿紅。
就站在他妻子身後,跟她死去時的那刻一樣,手指彎曲著抱在胸前,頭斜歪著,一邊用她那雙歪斜的眼睛直直瞪著天,一邊將嘴張得很大,微微蠕動著像是在說著什麼。
但說的什麼?老陳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隻有一道道口水順著她嘴角不停往下滴,幾乎全都落在了老陳妻子的頭發上,而她對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