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鋼筆在本子上劃出了一道道帶著思索的痕跡,它們慢慢地組成了一個年輕殺手的一生。池遲下意識咬了一下筆杆,作為一個龍套能獲取的信息實在太少,如果能看見男二的劇本,大概有助於自己把這個角色通過想象給補完的更加鮮活。
如果有另一個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大概會不客氣地冷笑,誰會給區區龍套看一個主角的劇本呢?區區一個龍套,又何必在乎他的平生呢?
女孩兒卻並不會自己的妄想感到羞愧,時光漫長,人事往複,有一個小小的盼頭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她堅信自己絕對不會隻是一個區區的龍套。
時間那麼長,她會有很多很多的戲要演。
更何況,每一個角色都應該是有生命力的,哪怕是一個出場就死了的角色,哪怕是個連臉都沒有露過的小可憐。
通過自己的表演賦予一個想象中的人物生命力,這就是表演的魅力,在池遲的眼中,人物本身是沒有龍套與主角的區彆的。
“如果你自己不認可自己角色的鮮活,那在彆人的眼裡就注定是行屍走肉。”這句話是她第一天當臨演的時候寫在這個本子扉頁上的。於是在這一百多個寂寞的夜晚裡,她和那些沒有對話、沒有白描、沒有外貌的角色在這個本子上進行了十餘萬字的交流,在她的眼裡,每一個被她扮演的龍套,都在自己的世界裡獨立存在著。
翻過一頁,池遲閉上眼睛想了想,又動筆在本子上描畫了起來:
雪夜、冷月、覆蓋著白雪的高牆,幾個從高牆之上掠過的身影。
一張是六個人拔地而起的背影,一張是他們掠過雪地的腳部特寫,一張是他們越過牆的樣子,一張又一張地畫著,簡單的線稿翻了一頁又一頁,她甚至還畫了一張男二的眼部特寫。
如果有人拿她的圖去對照著導演的監視器看,就會發現,雖然線條粗糙又簡單,但是這幾個被隨意勾勒的畫麵與導演覺得滿意的幾幕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能夠完整重現自己見到的畫麵,是池遲自認為自己最大的本事,尤其是對於建築和環境的細節,她總是會下意識地重現在腦海中。
每天晚上,她就用這個能力來審視自己表演時的畫麵,一遍遍地總結經驗。
收起本子,池遲長出一口氣,從上午在飯店打工開始一直忙到深夜再去當群演,這是她半年來日複一日的生活狀態,就算了已經習慣了,不代表她不會累。
站起來在狹小的臥室裡打了一套八卦掌,昏黃燈光下,少女的每招每式都帶著勁與力,隨著一個抬腿過頭的姿勢,她的臉色漸漸開始恢複了紅潤,感覺自己已經氣血完足,池遲才關掉床上的電熱毯,躺進了暖暖的被窩。
窗外又飛起了雪,影視城又有幾處熄滅了燈火,高樓廣廈和流水人家終於一齊蓋上了輕薄的絨被靜靜睡去。
這是一個熊貓眼與白雪齊飛的早晨。
昨天晚上好幾個餐館的老板都沒睡好,眼睜睜看著窗外又下了一夜的雪,他們擔心今天的配送車又要晚點,晚就算了,要是跟昨天一樣好多菜都凍了,那才是耽誤了大生意。
冬天的影視城已經是旅遊淡季,這些餐館的生意主要都是靠著那些劇組的外賣撐著,原料不夠,人家要一百盒飯你隻能給五十?拜拜吧您內,五十的生意人家也不跟你做。
一大早上頂著熊貓眼出來熬心熬肺地等著配送車的時候,他們就看著如意餐館的韓老板各種不順眼。
原因嘛,自然是這個韓老板趕著大降溫之前大手筆屯下了一堆的菜,昨天一天截了兩個大外賣單從早忙到晚賺了個盆滿缽滿。
她現在又是一副意氣風發姐要發財的樣子,如何讓憂心忡忡的旁人不生氣。
被人用視線謀殺的韓萍韓老板當然開心,看著彆人不開心她更開心,把裝滿了土豆皮和蔥根蘿卜腚的袋子往後門外垃圾箱裡一扔,她扭了兩下腰才走回了店裡。
店裡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
廚房裡在叮叮當當的切菜,小服務生在擦桌子擺凳子,餐館前門外更是早就立了一口大鍋,在咕嘟咕嘟地泛著羊肉的香。
還有蒸籠裡熱氣騰騰的包子,帶著勾人的煙火氣兒。
至於那個在羽絨服外麵套了圍裙的女孩兒,在韓萍的眼裡可比那湯那包子都更加討人喜歡。
“小池啊,忙了一早上了,要不要先歇會兒?今天咱們都吃打鹵麵加包子。”
戴著口罩專心給羊湯撇沫子的池遲抬起頭想了一下,嘴皮子十分利落地彙報說:
“包子這一輪都被包圓了,再過十分鐘吧,定了半個月早餐的李哥他們會來拿,一共四十籠二百四十個包子,南瓜粥不用咱們分裝了,天太冷,他們把保溫桶整個提回去自己分裝,給他們減掉10了塊錢的包裝費。”
聲音脆的像是碎玉掉進了碗裡,帶著喜人的乾淨利落,引得幾個路過的人忍不住轉頭去看她。
早就聽習慣了的韓萍也看著池遲,那眼神喲,彆提有多慈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