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熱烈的光從窗子外灑進來,天空湛藍,楊柳成蔭。
她站在那樣的光下,鏡頭卻在她的影子裡。
這是溫潞寧想要的效果。
這是他印象中最後的林秋,身披陽光,永墮陰霾。
“學校這次可能會做出開除的決定,你知道彆人怎麼說你麼……”
女孩兒動了,或者說,她失控了。
揮落桌子上所有的物體,打爛一旁的玻璃茶幾,一腳踹翻垃圾桶,在遍地狼藉裡,她舉起一把木凳,與她的老師對視著。
鏡頭給了她一個特寫。
她的雙目赤紅,眼睛裡是瘋狂,是暴戾,是絕望。
一滴眼淚,就從那樣的一雙眼裡緩緩地滴了下來。
宛若靈魂最後的哀鳴。
“砰!”凳子在老師的尖叫聲中砸在了她身後的牆上。
“好!過!”
溫潞寧拍了一下手,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韓萍抱著頭依然趴在空蕩蕩的桌子上,一動不動。
池遲第一時間被在一邊看他們拍攝的溫潞寧的小姨拖走了,她的手上被剛剛崩起來的玻璃渣劃了兩道口。
一邊給池遲包紮,陸老師一邊歎氣,這個內心柔軟的女性在第一遍和池遲無道具對戲的時候就開始感情澎湃,在試戲的時候,兩句台詞都沒說完她就被池遲絕望的眼神弄得崩潰大哭。
做了將近二十年的老師,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老師任由自己的學生露出那樣絕望的眼神。職業道德和良心直接導致了她從情緒上抵製這部戲,畢竟是自己一點演戲經驗都沒有的小姨子,溫新平不能強逼對方,這才又找了外援。
可憐的“外援”韓萍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精神衝擊,她趴在那裡,誰叫都不肯起來。
“彆動……讓我緩緩……”
“起來了,還得把垃圾都掃了,快起來。”金大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讓池遲個小丫頭片子給我弄得腳軟了。”
韓萍興衝衝地來,失魂落魄地走,走之前抱著池遲跟她說:“好好演,今天我也是過了一把大癮了……”
池遲依舊笑容甜甜,看得韓萍恍惚覺得剛剛跟自己對戲的是另外一個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電影一天一天地拍,在池遲看起來頗為專業的舞步裡,在池遲和溫潞寧的表弟他們一邊當起了朋友一邊演打戲的嬉鬨裡,在杭城越來越高的溫度裡,在湖邊差點把攝像機掉進水的驚惶裡,在道旁有無數大媽願意客串出演的苦笑裡,在校園裡學生們們問題不斷的聒噪裡,在女孩兒永遠穩定又充滿感染力的表演裡,他們的進度越來越喜人,溫新平的腳步都嘚瑟了起來。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溫潞寧劇本的結局,拍完結局,就能結束他們為期五個周的全部拍攝了。
就在這個時候,溫潞寧提出了新的問題。
“我不知道結局該怎麼寫。”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池遲。
就像過去他提出的一次又一次的難題那樣坦然。
“哦。”吃著蝦仁鮮肉的小餛飩,池遲應了一聲。
那天下午拍完結局前的最後一場戲,她背起自己的書包。
“我要走了。”
年輕的男人嘴唇輕動,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和池遲一貫的表現不一樣,為了這個電影她可以耗儘心力費勁心思,為什麼這次她竟然就這麼容易的走了?
“我是一個演員,想要拍一個好劇本是我自己的目標,現在已經達成了。如何出一個完整的故事,那是編劇的問題,如果出一個好看的電影,那是導演的問題……總之,剩下的都是你的問題了,劇本搞定了再來找我。”
女孩兒腳步輕快地離開,就像她決定接拍的時候一樣的輕率又迅速。
溫新平愣了一下,拿起車鑰匙追了出去。
“池遲,我送你,外麵下雨呢。”
溫潞寧隔著雨簾看著池遲毫不留戀地坐車走人。
他又想起了林秋,也依然看著遠去的池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