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傻白甜! 我保證不管私底下什……(1 / 2)

這頓午飯吃了一個小時,吃到最後完全是在聊天,就瞎聊,柳葦在陸北旌的微笑之下,大腦缺氧,拚命找話題,但她又沒多少話題,隻好把自己的事拿出來說,半是柳思思半是她自己。

柳葦的出身其實也挺普通的。

她出生在一個省級市旁邊的郊區村裡,享受著距離城市很近,所以可以上市級學校,但又出生在農村,可以享受村裡給村民的種種優待,彆的不說,她從出生起每年都能從村裡拿兩萬塊的人頭錢,當然,錢不歸她,歸家裡,可這個好處是城裡人享受不到的。

省級市的好處是開發多,郊區村的好處是離城市近,所以在她小學時,村裡就拆遷了,全村挪地方給高速讓路。

然後在她弟出生時,村裡再次拆遷——怎麼樣!就問你怎麼樣!

但這還沒完。

第三次拆遷,又拆到他們村的地盤了。

他們村前後挪了三次地方,都重新蓋房,最後都給城市建設讓路了。

沒人抱怨,這有什麼好抱怨的呢?過上十年就有國家給發錢,一回比一回高,國家太好了!

但彆人的熱鬨與她無關。就像她二十歲了才知道原來村裡每年都發人頭錢,這個錢她也是有份的,但二十年來她從來沒見過,問就是家裡沒錢。

家裡其實是有錢的。第一次拆遷時,家裡有地,第二次拆遷時,家裡有五層小樓,第三次拆遷是城中村改建,家裡是小產權的小高樓。

但有多少都跟她無關,那都是兒子的。

她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麵也是個姐姐,下麵是弟弟。

弟弟出生是罰了錢的。

村裡有規定,家裡頭一個孩子是女兒的話可以再生一個,所以生她時沒罰錢,但生完了她又是個女兒,她媽就又生了第三個,這回跑到香港去選性彆,終於是個兒子了。

不生兒子不行,不然家裡這麼多錢就都歸了彆人了。

家裡雖然有錢,但因為是天上掉下來的,父母就成了天生的守財奴,並不支持家裡的孩子讀書,倒不如說他們覺得人一生有多少錢全是天注定的,不必努力,該受窮就要受窮,該有錢就會有錢。

以他們的人生經曆來說,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

姐姐出生得早,精明厲害,對父母的真麵目看得很清楚。她努力考上了公務員,成了父母的麵子,讓父母非常高興,於是給了她錢幫她買房,連結婚都給了二十多萬的嫁妝。

她就比較沒腦子。在她上高中的時候,弟弟剛好處在最調皮的時候,媽媽就喊她帶弟弟,她就傻傻的相信了媽媽說的弟弟才是她的依靠,女人不用讀書,嫁得好就行了,弟弟以後會給她撐腰,家裡這麼多錢她以後不用努力等等這些話。

結果她高中畢業就根本考不上大學了,分數太差。

媽媽開始給她找相親對象,讓她嫁人,就嫁給村裡人,以後可以多照顧家庭。

相親對象要跟她同居,她嚇得給姐姐打電話,哭得不行。

姐姐把她叫過去吃了一頓飯,給她說了很多很多,她仿佛才恍然大悟。

她的學習成績不行,頭腦也不夠好,在村裡這個封閉的環境待得傻了,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像姐姐一樣優秀,似乎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她可能永遠也沒辦法過上像姐姐這樣的生活了,有一個體麵的工作,受父母尊敬,日後也會有一個還不錯的男人與她相愛,兩人的孩子也可以完全脫離村裡的環境。

姐姐建議她去考成人大學,她給她付學費。

她回家要生活費,看到了弟弟。弟弟初中都沒有讀完就輟學了,因為他要去打電競,當電競選手,每天都往網吧裡鑽,抱著手機就不撒手,爸爸除了打,就是把家裡的網斷了。

她以前覺得爸爸和媽媽都最愛弟弟了,但看到弟弟剪著殺馬特的頭,燙染成小流氓的樣子,抱著手機,癱在沙發上,她突然覺得爸爸和媽媽把他毀了,她現在就可以看到弟弟以後的日子,他會在家裡,把拆遷的錢花完,他會啃爹媽,會啃她和姐姐,卻永遠也學不會自己站起來去賺錢。

姐姐不會讓他啃的,她也不會。拆遷的錢其實也沒有多少,至少肯定不夠他花一輩子的,等爹媽走了以後,他五十多的年紀,可能還拖著一個妻子和幾個孩子,他什麼也不會,他的妻子和孩子是什麼樣的人?會養他嗎?還是會離開他?還是跟他一樣啃父母?

有很多種可能,但她覺得會是後者。他會收獲跟他一樣的妻子和孩子。聰明人會離開,不會讓他啃;留下來的都是跟他一樣的人。

想到這裡讓她有點小開心呢。

她找媽媽要錢,媽媽讓她找相親男要,說兩家已經談好婚事了,她已經是男方的人了,以後要花家都要去找婆家和她男人要。

她給相親男打電話,騙他說她打過六次胎,以後不能生了,還從淘寶上買來假的醫院單據快遞給相親男。

然後趁著父母跟相親男家撕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偷溜回家,把媽媽放錢的保險箱打開——密碼是弟弟的生日,這密碼太簡單了,猜都不必猜。

農村人就是喜歡在家裡藏錢。

保險箱裡有四十萬,她全偷出來,跟弟弟平分,全程偷偷錄相錄音。

爹媽發現錢被偷了要報警,她打電話告訴他們是她和弟弟偷的,讓他們不要報警,報警就等於弟弟也要去坐牢了。

爹媽果然沒有報警。媽媽讓她把錢還回來,她就掛了電話。

她把錢存進銀行卡,然後立刻分彆劃入支付寶和微信中,將銀行卡注銷。

她就帶著這筆錢準備去上學。

姐姐打電話來,聽說媽媽和爸爸分彆打電話給姐姐,罵她,對著姐姐哭述,還讓姐姐找工作上的關係抓她,把錢要回來,兩姐妹隔著電話大笑一場。

她認認真真的上大學讀書,但臨近畢業,她突然升起了恐懼感。

離開大學後,她真的會擁有充滿希望的新生活嗎?

她不怕努力,但她害怕努力之後也沒有好結果。

在最後的時間裡,她拚命學習,拚命考證,考了許多證,隻有在學習和考試時她才是最安泰的,一旦證到手了,她又會陷入焦慮中:這個證真的有用嗎?她是不是浪費了時間?是不是另一個證更有用?

她長年失眠,體重暴瘦,似乎陷入了另一種困境,而這一次不是打倒父母就可以解脫的。

當她從柳葦變成柳思思之後,她看著鏡中那張美麗的臉,了解了她的生平之後,她突然覺得她可以理解柳思思,她們就像是站在鏡子對麵的兩個影子,都有著相似的家庭,都不懼怕努力,但也有著相同的恐懼與困境。

柳思思被迫放棄了人生。而她在變成柳思思以後,也被迫放棄了她自己的人生,她其實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不用去麵對自己可怕的未來了。

——那就是脫離了父母的自己,真的能過得比父母更好嗎?比他們給她安排的人生更成功嗎?

假如她通過努力學習後仍然過得窮困潦倒,朝不保夕,還不如在家中啃父母的弟弟。

那她要怎麼麵對自己。

她無法麵對的,也正是柳思思無法麵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