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科拉克斯對科茲的靈能訓練結果的態度是：訓得很好，下次彆用。

等渡鴉之主終於能從床上爬起來，他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平息這次騷動的尾聲。

他先是去安撫受驚的小鳥們，統計騷亂裡是否有犯罪行為（幸好沒有），給緩過神來驚魂未定或者羞愧難當的小渡鴉們挨個順毛，順到羅夏的時候，看著幾乎要縮成一團，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年紀比他還大上一些的89連連長。科拉克斯麵無表情地尷尬得渾身冒汗。但是他還是輕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最後是他的老夥計們。第十九軍團之主，硬著頭皮頂著涅夫兄弟、法爾和納斯圖裡的死亡視線儘量輕描淡寫語焉不詳地描述了一下事件大概，然後在法爾一臉懵逼，涅夫兄弟摸不著頭腦，隻有納斯圖裡漸漸明白過來，視線變得更加危險的時候，匆匆丟下絕不會再有第二次的誓言，生平第一次狼狽逃跑。

他逃回鴉巢，科茲剛醒，正坐在床上發呆，頭發亂糟糟的，肚子發出響亮的聲音。

科拉克斯在選擇揍他一拳和吻他之間選擇了給他燉湯。

在他做飯的時候，飛速洗了個戰鬥澡的科茲濕漉漉啪嗒啪嗒地走過來。

科茲把下頜擱在他肩上，像個樹懶一樣掛在伴侶身上，他抽抽鼻子嗅了嗅，啊的張嘴，科拉克斯看都沒看，一塊燉得剛剛好的肉排精確地被丟到他嘴裡。

科茲滿不在乎連骨一起吞下去，靠在科拉克斯的背上，看他在鍋灶間忙碌著。

——鴉巢房間裡每一件東西都是他和科拉克斯兩人親手做的。

科拉克斯很擅長鍛造和木工活，科茲出乎意料的很會縫製和紡織。

科拉克斯打了床和餐桌，科茲裁出床單和枕頭。

他們幼年曾依偎在一起礦洞裡幻想過的家，被他們親手造出來了。

看著科茲小心翼翼端著湯走到餐桌前，他忽然連這隻大蝙蝠也不想責備了。

熱騰騰的湯、暖呼呼的屋子、軟硬適中的床、伴侶上個冬天剛剛做好的枕頭，和剛洗過澡，濕漉漉但乾乾淨淨，捧著碗很乖很乖的伴侶。

某種久違的寧靜籠罩而下，科拉克斯輕輕俯身，在他發頂一吻。

科茲頭上是他做的洗發精的味道。

科茲沒動，他感覺著落在頭頂伴侶的輕吻，在科拉克斯離開，他抬頭看去的瞬間，他看到呼嘯而來，籠罩了他所有感官的“預知”。

他看到他的伴侶化為群鴉、無數隻眼睛、風暴、白色雷霆、衝入亞空間，成為那些非人生物的一員。

但是科茲知道，未來輕微的改變了。

這一次，他的太陽之鳥沒有淌下血淚，簇擁他的也不是眾多渡鴉的亡靈，而是無儘之風雷。

他看到他的伴侶在投身擁抱自己的本質之前，平靜回頭，對他微笑——就像是，在不知道多久的未來，洞察一切的渡鴉寬容愛憐地凝視著遙遠過去中，尚且無知的伴侶。

他像是對那個時候的科茲，也像是對正窺探未來，現在的科茲說，“康，我愛你。”

他還看到泰拉的庭院，他和科拉克斯過去停留過的，綠意盎然，鹿群徜徉的庭院。

他“看到”自己閉著眼，穿著輕便的無袖長袍坐在樹下，樹影斑斕，旁邊的金矮幾上放著半人多高等待他簽字的紙質文件，他旁邊站著穿著華美鎧甲，他排行十三的弟弟，兩人似乎在爭執什麼。

他朝遠處望去，看到十九軍團的三連長充當隨扈，正陪同軍團長法爾前往會議廳，兩人看到中庭的原體，站下躬身致意，新上任的三連長看起來還有幾分稚氣，像個孩子多過青年。而他的長子賽維塔站在長廊上，正在和暗黑天使的導師說話，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隻是從賽維塔陰陽怪氣的表情看起來，內容應該不甚愉快。

他轉過頭，樹蔭下未來的自己正好結束一輪爭論，他看到他的兄弟笑著搖頭歎氣，踩著沙沙作響的草地離開，“科茲”閉著眼，摸索矮幾上的文件。

視角一下調轉，他似乎被拉進未來的自己的身體，眼前一片漆黑——

哦，未來的他什麼都看不見。

連“預知”都看不見了。

他心底升起一股鬆了一口氣，和“就這點代價早說啊”的複雜心情，感覺著指尖傳來的觸感。

紙麵的觸感規律而呈現點狀的凹凸不平，是盲文。

他不懂盲文，但是這具未來的身體不徐不疾地用手指閱讀了下去，有的簽名，有的放到一邊，不知不覺，所有人都走遠了，偌大的碧綠庭院裡隻有他一個人。

鹿群也走了，鹿鳴遠去，四下安靜得隻能聽到風聲，皇宮穹頂立場模擬的陽光越發溫暖，樹影與花一並搖曳落下

他忽然又能看見，他在未來的自己身體裡，看著“科茲”輕快地閱讀盲文文件，然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動了動，羞怯似的覆蓋上他的身體，輕輕吻了吻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