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乾了!”跪地的那位忽然從地上起來,“我不乾了,士可殺不可辱!”
“咯咯!”坐著的石愷笑的涼薄,“這個時候想起來什麼士可殺不可辱了,早乾什麼去了?這麼點小玩笑就忍不下去,以後怎麼和我們結交?你以為就憑你,就憑你老子那芝麻綠豆大的前程能進的了彆苑?小子,哥哥我教你一點東西,以後終生得益。”
石愷說著,慢慢站起來,抬起一腳就把那個’獵物’重新踢翻於地。
原本在石愷腳尖上的酒盞翻滾出來,酒灑了一地。
“一開始既然跪了,就繼續跪下去。剛才讓你喝酒你不喝,現在就把地上的酒漬舔乾淨。真是天生的賤種,敬酒不吃吃罰酒。”
尹桂寶兒站不住了,他下意識的向前邁了一步,然後,他又本能的站住了。他娘總是沒完沒了的嘮叨他: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以為趙毓會攔著他,誰知道他看到趙毓的時候,發現這個姐夫根本沒有動。趙毓看著眼前的事情,一臉寡淡。
尹桂寶兒又向前走了一步,趙毓還是沒有攔他。
於是,他大膽的走到石愷麵前,從地上撿起來酒盞,從旁邊的酒壺中倒了一盞新酒,雙手遞到石愷麵前。
“這位大哥,您消消氣,我再給您倒杯水酒,您……”
石愷一把就將尹桂寶兒手中的酒盞踢翻,“哪來的兔崽子,你算什麼東西?”
周圍有些竊竊私語,卻也沒有人出頭。
石愷的姐姐是吉王正妻,雖然老吉王今年已經五十了,石王妃是續弦,但是即使不是原配,王妃就是王妃。石愷既是隨侯小兒子又是親王的小舅子,在場的這些不過是一些年輕的官宦子弟,自然都不敢招惹他。
“你!”石愷指著尹桂寶兒,“你也跪下,把這片酒漬舔了。”
……
“你以為你和他不一樣嗎?你隻是暫時沒有被那個什麼箭射中而已。”
……
尹桂寶兒剛才說這話的時候,有些人聽見了,當時他們不以為然。
他們認為自己不是那個被羞辱的人,自己的爹娘在雍京城還能被叫出名字,就算是那支無頭箭亂射,在自己麵前也要拐彎。但是,現在他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錯覺,——自己,似乎真的和那個什麼什麼的兒子沒什麼區彆,至少在隨候小兒子石愷眼中。
又一隻手去撿那個酒盞。
趙毓把它從地上拿起來,拎著桌麵上的酒壺倒滿了酒。
石愷一直以為今天在彆苑的人都是一些子弟小公子,沒想到眼前還有這樣一位’長輩’。這位身上是灰色布衫,洗的已經掉了一些顏色。這人明顯就是被人帶進來的隨意辱玩的獵物。
隻是這些人的眼光能不能挑剔一些,找一些有些出身的人玩起來才爽快,不然和外麵雖然花錢找的玩物有什麼不一樣?這種遊戲的快樂不在於讓人去做什麼,而在於讓什麼人去做什麼。
趙毓過去,徑自拉石愷的手,石愷沒想到趙毓要這麼做,竟然被他得手,隨後,趙毓將酒盞放在石愷手中。
“自己拿著。”
“你乾什……”
石愷有些惱怒,但是他看著眼前這個臨近卻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那個人抬手,他以為他要打他,沒想到趙毓的手指順著他的額頭臉頰最後到耳後,輕輕一滑,隨後就是耳垂,腮邊的骨,脖頸,最後,領子被扯開。仲春的夜清涼如水,他就感覺自己領口這邊一陣冰涼,但是緊接著全身似乎被狠狠抽打了一鞭,火一樣的觸覺以恐怖的速度蔓延。
石愷的手根本握不住酒盞,直接扣在自己身下,而被酒水臟到的地方,已經不能看了。
他趕忙彎腰擋住。
如果這件事被不遠處那些人看到,自己明天就成為整個雍京城的笑柄!
趙毓,“滾。”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石愷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連滾帶爬的逃了。
眾人麵麵相覷。
“詛咒?”
“下蠱?”
“威脅?”
“隨侯小兒子臨時想起來自己吃壞了拉肚子?”
……
尹桂寶兒在旁邊看了個通透。
他徹底被震驚到了。
自己平時自詡風流倜儻的那些紈絝手段在趙毓麵前的確幼稚到連毛都沒有長全!
這個姐夫可以用手指滑動之間就控製了彆人的欲I望與身體,近似於妖!
但是,這樣的事情讓人卻連一絲一毫的綺念都沒有。這隻是控製,毫無任何人性的控製,冷硬到如同權力一般。
他們可以喝酒,可以遊園,甚至可以玩一些看似無傷大雅其實野蠻的遊戲,但是唯獨這件事情不能做。這裡不是外麵的酒館昌窯,這裡是親王彆苑。出了事,禦史一頓彈劾雍王’聚眾yin亂’,到時這裡的主人有沒有事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不會放過惹事的人。
不過那個石愷跑了就跑了吧,大家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在所有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個什麼什麼的兒子,就是被石愷親自射中的’獵物’爬上了湖麵遠處的假山!
他站在高處,淒慘的喊了一聲——士可殺不可辱!
隨後,噗通一聲,直接栽進湖水。
“糟糕!”
“救人,救人,有人投湖啦!”
“救人,救人啊!!!”
……
眾人亂叫。
彆苑中山林掩蓋,雍王府兵分散,他們不可能那麼快趕過來,這些小公子們自己亂成一團。
所有人圍到湖邊。
趙毓四周瞄了瞄,他看見方才同尹桂寶兒說話的那個穿著月白緞子的小公子,於是二話不說,一抬腳,用力踢到那個小公子的屁股上直接把他踢進了湖!
噗通!!
趙毓,“救人去!”
可是,……
那個穿著月白緞子的小公子落水之後瘋狂拍水,狂叫著——“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會浮水啊,救命啊!!!~~~~~~~”
尹桂寶兒看著他姐夫,再看看湖水裡麵的人,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
趙毓看著水中奮力撲騰的人,他無奈趴在湖邊,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個小公子已經散亂的頭發,把他揪住,拉了回來,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抬上岸邊。
“你,……,你你你!”
那個小公子憤怒的眼睛看著趙毓,一臉的血淚控訴。
趙毓無奈搖頭,“你真是東海水師的未來與榮光!盛執玉有你這樣的兒子,上輩子肯定燒了高香。”
他邊說邊扯衣服,把外衣脫了扔給尹桂寶兒,從湖邊一個猛子紮進去,不見蹤影。
穿著月白緞子的小公子驚魂未定,哆哆嗦嗦,他疑惑。
——這個人怎麼知道我是東海水師提督盛執玉的兒子?
他爹雖然是從一品的大員,位高權重,但是因為職責所在,常鎮東海,並不經常回雍京走動。
盛小公子可沒有認為他爹的那張臉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認得出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雍王彆苑遇到的陌生人可以一下子把自己連同盛執玉聯係起來。
他,是誰呢?
趙毓幾下子遊了過去,他在那人落水的地方浮出來。他邊踩水邊看著他,等他叫的差不多沒力氣了,他遊到那個人的後麵,一個手刀劈在那人後脖子上,隨後抓住他的頭發一拖拽,遊到岸邊。
等他爬上岸,那個人躺在地上,已經沒氣了。
趙毓用力按住他的胸口,用力按壓,那個溺水的人一口水噴出,緩過氣來。
此時,雍王的府兵也趕到。
這個人是獵物還是客人,這些人不關心,隻是如果今夜在雍王彆苑出了人命,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趙毓把自己的衣服擰了擰,扯著桂寶兒,“走,回家。”
“哦。”
這樣的地方也的確沒什麼可呆的。
尹桂寶兒,“姐夫,我去叫那些朋友一起走。”
趙毓點頭,並且在回廊遠處的欄杆上坐好,擰乾衣服,等待尹桂寶兒。隻是不一會兒,桂寶兒一個人回來了。
“怎麼了?”
“那些朋友結交了幾個貴重的新朋友,都是宗政文辯幫忙引薦的,他們正在聊詩詞歌賦,風雅到一塌糊塗,我就不破壞人家的機緣與雅興了。”尹桂寶兒脫下來自己的一件外袍給趙毓披上,“姐夫,夜裡冷,你全身濕透怕受寒,咱們趕緊回去吧。”
忽然,回廊的儘頭有聲音,——“雍王,雍王,是王爺來了!”
那邊有個穿著淡色緙絲衣袍的年輕人,行色匆匆,他所到之處,一片跪拜。那些地位低下的侍女隨從不但跪下,還將頭顱壓到地麵上,隻剩下脖子在外麵伸著,像是便宜坊的鴨。
尹桂寶兒見他們可能避不開,也要準備行禮,卻被趙毓一把拉住,從旁邊的半月門跳出去,直接從花木叢中溜之大吉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麼人的視線,他在一棵玉蘭樹旁邊站住,扭了扭腳,回頭,發現那位極有可能是雍王的人正看著他。
此時,浮雲散開,皓月當空。
尹桂寶兒覺得這位雍王真是好相貌,一雙秀致的眉如同鴉翅一般,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黑還是他自己眼神也不好,他總感覺這位雍王的樣子同那天在他姐夫屋子裡麵見到的男人極像,——六哥?
隻是,年紀不對。
他們歲數差了幾歲,這位,今年也就二十幾歲吧。
那麼,雍王是誰。
六哥,……,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