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無法無天。(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5364 字 8個月前

文湛身邊的人早已經將他的心思揣摩透徹,他們知道皇帝想要做什麼。那些人過來要代替文湛做這樣的事情,卻被他擋開了。

文湛微微彎下腰,“來,我背你。”

他的手拉過趙毓的手,“我背你上山。”

一步一步,一步一個台階。

趙毓附在文湛的耳邊,“累嗎?”

文湛,“不累。”

是的,不累。

文湛的氣息都是穩的。他一出生就是皇子,沒有滿月就被冊封為太子,所以,一直以來,他接受的是皇位繼承人最正統最全麵的教育。到了可以站立的年紀就開始練武,大一些了,手可以握住長劍便開始練劍。文湛不是武人,卻比一般武人的修行更艱辛,因為他是太子,以後是皇帝。無論他身邊有多少禦林軍,禁衛軍,影衛,最後一道防線終究是自己。

文湛不是天生神力的人,卻可以練就一身本領。

因為他的命太沉重。

承怡一直說他是’國之重寶’,他不僅僅屬於他自己,那還屬於大鄭千年的基業,祖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

這些,所有的這一切一直壓在他的肩膀上。

虛的,卻無比沉重。

這麼多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累,還是不累。如今隻是上山,背後隻是承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點都不累,甚至,甘之如飴。他能感受到承怡的重量,壓在肩上,壓在後背上,壓在,……,心中,實實在在的。

文湛,“你還不肯原諒父皇?”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趙毓卻聽懂了,他卻沒回應。

文湛,“父皇的祭日要到了,你不去永泰陵祭掃,為父皇灑杯酒嗎?”

過了很久,他們已經走過了十幾級台階,趙毓才輕聲說,“沒臉去。”

……

當年,先帝駕崩,趙毓從西北千山萬水回雍京奔喪。

那個時候他同文湛的關係已經徹底破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進雍京之後是否還有命出來,但是,他還是來了。

雖然不是親生的骨血,但是,在趙毓心中,先帝就是他的父親。

那麼多年前,……

太上皇寢宮這裡沒有任何女子的味道,這裡隻有紫檀香的味道,好像早已經不食人間煙火的寺廟。

說什麼萬載千秋的皇圖霸業,說什麼六宮粉黛,轉眼成空!

黃樅菖說太上皇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沒有醒過來,其實,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昏迷著。

趙毓慢慢走到床前,他靜悄悄的跪在床邊,太上皇已經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

他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

病人的手指有些溫度,慢慢彈了一下,隨後,太上皇極緩慢微弱的睜開了眼睛,“……兒子,……”

“爹。”

“……,兒子,……”

“是,是我。我是承怡。”

七年了。

從他在大正宮正殿上,被褫奪封號,廢為庶人之日起,無論其他人怎麼說,趙毓再也沒有承認自己是承怡。

但是,今天,現在,他自己承認了這個名字。

兒時的名字,必定會跟隨著他的一生,無論經曆的怎樣的滄海桑田,如何的日月星移。

“爹,我回來了。”

太上皇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抬手,輕拍了拍承怡近在眼前的臉頰。

瘦了。

怎麼能瘦成這個樣子?

承怡眼角的痣也變了。

原先那裡是黑色的,現在成為鮮豔的紅色,有一種妖異的美,似乎,熱血在逐漸冷卻凝結,一絲一絲從皮膚中滲透出來。

太上皇想要說什麼,無奈他太虛弱。他咳嗽著,閉上眼睛,感覺到承怡把他的手慢慢放進被子當中,那邊已經吩咐著讓太醫過來,但是他知道,太醫過來又有什麼用呢?他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他想要大叫,但是聲音卻似乎被壓住了。

太上皇感覺自己看見了一個人,他叫那個人的名字,那人回頭,看不清楚臉,太模糊,隻能看到他的嘴邊,那一絲詭譎卻甜美的笑。

一個時辰之後。

有人捧著一根香,點燃了湊到太上皇的鼻孔下方。——那道纖細的煙依舊筆直,安靜的,像一根飄渺的線,向天空飄著。

也許,這道纖細的煙火終究能飄到上蒼,問一問幽冥異途:

那些滅不掉的恩怨,靜不下來的心,降不住的心魔,是否終究有煙消雲散的一天?

國喪。

金絲楠木棺槨的板,緙絲陀羅經被,還有大殮的三十六重金線黑色龍袍。

大喪期間,宮牆內就是哭。

不用講究什麼的哭的好看不好看,叫的好聽不好聽,隻要嚎出來就行,震的樹枝上再沒有一隻飛鳥落足。三十個的晝夜,大正宮點燃了蠟燭,燈火通明,一切帶顏色的地方蒙上了白布。

……

趙毓,“當時,守了墓,我想著就算全了父子情,君臣義。那個時候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回雍京了,沒想到和你還有今天。先帝,……,這個時候就是稱呼父皇也好,他老人家不想我和你在一起,既然我碰了你,就不過去了,省的他老人家看見我心煩。他一輩子挺苦的,我就彆給他老人家添堵了。”

這些話,他就貼著文湛的耳朵說,溫溫涼涼,帶著他的氣息。

文湛,“我去過,父皇似乎沒有托夢罵過我。”

趙毓,“你不一樣。”

文湛,“……”

趙毓,“你是紫微帝星,他不會罵你。”

文湛卻被他的說辭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麼知道我是紫微星,你用火燒過龜甲,占卜過?”

趙毓,“民間都這麼傳,也都這麼說,既然老百姓都信,那我也信。”

文湛,“這些傳聞也是有趣,他們眼中的這個皇帝,我都不認識了。”

趙毓忽然笑了,聲音也是溫溫的,像烈酒中的清水一般。

空鏡寺是皇家寺廟。

他們登上頂峰,山門早已經大開。

住持身披破棉袈|裟站在山門迎接。

隨後,這些人都被請去吃茶。

趙毓第一次看到隱藏在青史之後的真實。

丹書鐵券。

生鐵鑄造的帖子,用丹砂印著紅字:——使黃河如帶,泰山如糲,鄭有宗廟,爾無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