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沈臻。(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8145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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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湛離的遠了一些,他在外院見了幾個人。

這幾位,有一些是他當年在東宮時候的舊人,有些,則是先帝在位時期的老臣子,還有一些則是改元之後的新貴。

現在,無論他們出身如何,都是防禦雍京的武將。

皇帝大約問了問雍京的防務,大抵不錯,按照平日的標準,甚至可以說得上的‘好’,隻要沒有大亂,雍京就平安。

日子太平,雍京也太平,隻是,這太平日子久了,有些人,有些人做事就鬆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過於刻薄,他怎麼覺得駐守雍京西門的這位總兵似乎比上次見的時候,肥了兩圈?

——難道是因為這位最近總是勤於吃飯,而荒於練兵?

這幾位心中有些忐忑。

他們見皇帝問的東西同微音殿上大同小異,他們回答也是中規中矩,皇上聽了,說不清楚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僅僅就是‘好’‘不錯’‘朕知道了’,這幾樣回應。

其中那三位老將曾經跟隨過先帝,他們尤其感覺到心中沒底。

他們祖上是鮮卑人,後世居雍京,京師的軟綿繁華暫時還沒有泡軟了骨頭。當年他們還年輕,在先帝麵前也是一股‘蓋世英豪,兒郎虎豹’的豪邁,但是麵對今上,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膽怯,甚至,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恐懼。

這位天子‘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卻沒有尋常貴介子弟的外在驕奢狂傲、內在膽怯虛弱。即使這幾位老將自認是豺狼虎豹,天子卻不是另外一種更為強壯狡猾凶狠的野獸。

皇帝是獵人。

還有,洞察。

入微秋毫一般的洞察,這才是他們真正膽怯恐懼的根源。

文湛問清楚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讓他們下山了。

——果然,雍京城可以抵擋一般的風雨,卻無法抵擋來自西北真正的反叛與暴|亂。

——如果,他想要徹底拔掉那些‘藩鎮’的根基,勢必激起那些人誓死抵抗,也許會有兵災,他必須將這種動|亂的災禍壓到最低,也必須確保雍京這一帶萬無一失。

——他需要這樣一個人。

此時,裴檀到皇帝麵前。

他先是把‘白策’的書簡雙手呈上,隨即將方才趙毓對他說的話,如實複述一遍,同時也說了昨日見到楚薔生,楚相對於白策此人的一番說辭。

文湛倒是聽說過白策,多年前,他還在翰林院的時候,也曾經見過一兩麵。

不過,他對於這個人的了解也僅僅止於此。

雖然說他是天子,雖然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很多人,很多事,對於他,僅僅是奏疏上的一、兩行字;有很多甚至連這些分量都不夠,僅僅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而已。

如果不是承怡,不是楚相,他也不會注意到這位,——當年因為窮困潦倒而無法在雍京生活下去,就前往西北敦煌軍中謀取一個職位,賺一些銀兩回來接濟同僚,回老家買地的前翰林院編撰。(吏部履曆上的明文)

怪不得承怡曾經說過——人,才是這個世上最複雜、最善於偽裝、最善變的。

嗯,承怡。

——“難道,陛下以為草民趙毓頑劣,不堪帝王良配?”

想到承怡說過的這句話,文湛忽然淺笑了一下,極其溫柔,極其甜美,像是窖藏了千年的蜜果子酒,可以融化世上最冷酷的心。

帝王良配,……

帝王良配!

其實,承怡對他來說,就是承怡,他是否頑劣,是否不堪都不要緊,隻要他是他就好。

如果,承怡僅僅是一隻金絲雀,他會為他打造世上最好、最美、最安全、最溫暖、最適宜的黃金牢籠,讓他平安的度過一生。

如果,他不是,……

文湛將白策的書簡放在裴檀恭敬高舉的雙手上,“著緹騎暗中徹查白策。”

裴檀知道,此話一出,昭示著君心已定。

此人堪當大用!

禪房中,黃棕菖拿著天山雪蓮煉製的藥膏給趙毓塗抹脖子。

咽喉上那麼大一塊蝴蝶印記,青紫青紫的。

“祖宗,哎,悠著點,真的要悠著點,……”

黃棕菖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蛇蛇蠍蠍的老太婆,對趙毓說的都要口乾舌燥了,這位祖宗依舊不管不顧。他原本以為是那位主子做和尚久了,一旦沾點肉腥就沒了章法,後來伺候久了,他這才知道,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位!這位活祖宗真折騰起來,聖人都抗不住,何況那位主子還情根深種?

“心裡有點事,煩的狠。”趙毓不理黃棕菖這個話茬,另說,“黃瓜,我總覺得雍京城銀價要出事,而且是要出大事。”

黃棕菖一攤手,“您不是有高招了嗎?等下山,到那個啥地方,抄了他們的銀窖,多弄些現銀到西城下注,就買銀價跌,那還不得把現銀的價格打到腳後跟去嘍?”

趙毓一聽,就拍了拍黃棕菖的腦袋瓜子,不鹹不淡的說,“黃瓜,我看你這個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做久了,腦子都要被朱砂塞住了。瞧你這話說的,一張嘴就抄家,這話真輕巧,那這天下還有王法嗎?”

黃棕菖不以為然,“他們不是賣那個什麼鴉片嗎?那可不是好東西,我見過徽郡王吸這個,他也想戒,結果弄的身子骨虛掏,大臉蠟黃,全身骨頭就跟千萬隻螞蟻啃咬一樣,但是沒法子,他戒不掉,隻能再吸。開煙館的都不是好人,好人哪能吃這碗飯?”

趙毓點頭,“這話說的不錯。可是,咱們大鄭國法可沒禁鴉片。那些人,雖然做的是斷子絕孫的勾當,卻不犯王法。”

黃棕菖聽著也是這個理,就點了點頭,他坐在趙毓對麵,“那,祖宗您說怎麼辦?”

趙毓則說,“先不說這個,鴉片這個事情目前還不是心腹之患,我怕的是,萬一雍京銀價被打的過低,也要出亂子。”

黃棕菖問,“怎麼?”

趙毓,“戶部馬上要收稅,如果此時銀價過低,收上多少東西,是要折算成白銀的,那麼,能兌一兩銀子的東西就少。比如,往年戶部一兩銀子能兌大米二石,也就是四百斤大米,今年可能隻能兌大米一石,這頃刻之間少了二百斤大米,你讓戶部這個本來就得拆了東牆補西牆的衙門口,到哪裡給你變出那二百斤大米?”

聞言,黃棕菖呲牙樂了,“祖宗,您這可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自我懂事讀書開始,到現在,一直在司禮監,我翻遍了戶部曆來的書冊,自從戶部以白銀開始計稅那一天開始,銀子可從來沒有賤的時候。咱大鄭幅員遼闊,人丁興旺,繁華盛世,但是,缺白銀。”

現在市麵上的白銀一部分采自浙江福建交界處的雲和的銀礦,還有就是市舶司與西洋通商,以絲綢、茶葉還有瓷器換的白銀。

可是,不夠,似乎永遠也不夠。

不夠,而天下人都想要的東西,價格就貴;反之,則賤。

“也是。”趙毓點頭。

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才知道哪裡窖藏了大量的現銀。

今早,文湛在他耳邊說情話的時候,趙毓就忽然反應過來:

——如果說文湛對他的迷戀如同天下對白銀的渴求,那麼,多少都不嫌多,而,多少也不足夠。

此時,之於文湛來說,他對於這份感情就會過於看重以至於患得患失,而之於天下眾人,他們就會不惜一切希求白銀,窖藏起來,如有可能,永不示人。

這種事,他當年去江南籌軍餉的時候見多了。

江南等閒一豪族窖藏白銀就超過百萬兩,家藏四、五十萬兩白銀的人家在膏腴之地隻是中等,而戶部一年的稅銀不過七、八千萬兩。

發生這樣的事情,就是因為缺白銀。

所以,多少白銀也不夠多。

這些人,藏了那麼多,還是害怕。

黃棕菖安慰他,“祖宗,彆擔心,銀價打下來,也不會是一地雞毛。雍京亂不了。”

南城。

一家茶館。

周圍是荒地。

薛宣平有些焦急的等在這裡,他得了信,今天會在這裡看到趙毓,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非常重要,比他在西北道的演武堂等蕭老大從天津港回來,還有,比等待幾個雍京城有名的的當鋪給他們送兩百萬兩現銀還要重要。

他剛喝了一壺茶,就看見了趙毓,剛剛在茶館木欄外麵的荒地下馬。

他身後還有幾個人。

此時,趙毓身上穿著一整套緙絲的長衫。

雖然老薛知道老趙這個人出手闊綽,身家巨萬,並且幾乎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掙錢能力,他似乎可以在虛空中劃出一道口子,而用麻袋等候在那裡,就可以流淌出難以想象數量的白銀,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