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呈,“出城了?”
蕭則回答,“是的,向南邊去的,應該是有事回老家冉莊了。”
蕭呈點了點頭。
蕭則想著,要不要將趙毓連夜出城,並沒有受製於‘夜禁令’的事情告知父親,隻是,他沒開口此時外麵有人稟告,他的同僚手持傳令書進來:
——定國公裴檀抽調少數精銳出城。
此時,蕭呈又想起來趙毓說的,既然想要走仕途,這就是正道,一定不能再同西北道的暗道生意有任何的牽扯。
對於蕭則來說,趙毓是恩人,而定國公裴檀則是貴人。
蕭則連忙收拾,換裝,帶上長劍與弓|弩跟隨同伴出雍京城,裴檀居然親自立馬於鎬川之水岸邊。
隻是,當裴檀看到蕭則的時候,忽然開口問傳令的將官,“蕭則怎麼來了?我原先征調的應該是校尉陳釗。”
“大人,陳釗騎射的時候割傷了手指,所以屬下調了蕭則。如果大人覺得不妥,屬下另外換人。”
“不用。”裴檀看著遠處的蕭則,間隔一丈遠,幾許草叢,“蕭則,也可。”
……
趙毓沒有想到太平鎮居然是這個樣子。——森林繁茂,鳥語花香,居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致。
這裡倒是也有些墳,隻是土包也是青草萋萋,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他想要下馬,文湛攔了他一下,隨即,自己先下馬。
皇帝身後的禦林軍半數跟隨,另外的人,則端坐馬上,手指按住腰間的強|弩,眼睛如同進入獵場的獸。
文湛親自為趙毓牽馬走了一程,確定周圍安全,衝著他點了點頭。
趙毓自己跳下來,“看樣子,隻要沒有人煙的地方就不會有禍亂,不出幾十年,大樹野草還有這些野兔野鳥自然會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地盤。”
文湛聽了聽風聲,對眼前這幅景象也是意外。他說的話,卻讓趙毓也是意外,“這裡的裡長每年有定額的銀錢與祿米。”
“真的嗎?”
“嗯,直隸總督署直接調撥。”文湛說,“雖然不多,每年俸祿5兩白銀,祿米10石。”
趙毓嘖嘖,“大鄭建製隻到縣一級,連縣府書吏都由縣太爺養活,這裡的裡長居然朝廷發放的銀錢,真是稀奇。所以,這裡算是方外之地?”
不過,沒有等皇帝說什麼,趙毓就笑著自己又加了一句,“朝廷薪俸覆蓋的地方,怎麼可能是方外之地?隻是,希望這裡不是天高皇帝遠的法外之地就好。”
文湛,“天高,可是皇帝不遠。”
眼前的路雖然看上去已經廢棄,卻因為早先修建的時候使用的是山中采來的大石頭砌成,路麵不塌,馬匹在上麵可以成行。隻是道路兩旁長滿了一人半高的蒿草,頗有一種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孤魂,在水一方的意境。
“難道人煙稀少的地方,草長的也旺盛?”趙毓嘀咕著,“要是這裡還有多餘的地,我也來種菜好了。最近一段時日我沒回去,我總感覺我家的門房大樹和燒水的大媽不太會種菜,昨晚瞥了一眼,發現有一種草盛豆苗稀的趨勢。”
文湛開口,“勤政殿後一片山地,水土不錯。”
趙毓,“那裡當然好。先帝從貴州移了紫竹過來,隻在那片山地上可以養活。那裡旁邊就是鷓鴣殿,有溫泉有活水,土也肥厚。”
“嗯。”文湛,“所以,如果你有那個想法,可以將勤政殿後麵的紫竹刨了,種一些黃瓜豆角什麼的。”
“……”
“怎麼?”皇帝問他。
那片土地命運多舛,大正宮築起一千二百年來,多次被深挖,多少奇珍異草曾經在那片土地上茁壯成長,又多少名貴花卉曾經在那裡零落成泥碾作塵。
太|祖喜歡鄭國故土的桃花,太宗喜歡白梅,憲宗喜歡戰場的紫荊,裕宗喜歡寵妃愛重的薔薇,先帝喜愛紫竹,今上,……
當今聖上倒是沒有什麼奇詭的愛好,就是因為他趙毓的一句話,想要把那些名貴的紫竹儘數刨掉,用來種黃瓜柿子茄子豆角。
說起來,還真是不風雅呢!
太平鎮有署衙,原本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庭院,很顯眼,就在亂石板路的儘頭。
七八間的大瓦房,頂上是青灰色的瓦片,裡麵也是雜草叢生,一個青衣布衫的年輕人在屋頂上鋪氈子,看到了趙毓文湛一行人。
趙毓起手,“我們相見這裡的裡長。請您,……”
“你們是保定來的仵作吧。”那人放下手中的氈子,在屋頂俯瞰底下的人,還有馬匹,隨即嘖嘖稱讚,“直隸總督署就是有錢,連出公差的仵作都能騎大馬。”
仵作?……那一定與死人有關係。
趙毓聽了這些話,連忙順著他說,“哦,對,我們是冉莊來的。”
“冉莊?那你們來的挺快的呀。”那人說著,從梯子慢慢下來,到了地麵上用自己的衣袍擦了擦手。
“沒法子。”趙毓含糊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上麵總想著快點弄清楚,不然砸到自己手裡,年底不好了結。請問您,哪裡可以找到裡長?”
“我就是。”那個年輕人嘿嘿一笑。
“你?”趙毓又看了看他,“您可真是年輕有為。”
“不年輕了,我家娃都能滿地跑了。”裡長笑嗬嗬的,“上代裡長夏天剛去世,他老人家高壽八十四,就是閻王爺叫人的年紀,沒躲過去。”
冉莊村子的老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
趙毓聽著跟著歎口氣,“去世雖然很讓人難過,不過能有如此高的壽數,也是福氣。”
裡長,“幾位,連夜趕路,吃飯了嗎?”
趙毓多謝他的好意,隨後道,“裡長,我們還要儘快回去為總督顏大人複命,所以,先做事情比較好。”
裡長卻看著趙毓,似笑非笑的,“您是新來的吧。”
趙毓,“呃,……,是。裡長怎麼看出來的。”
裡長還是笑,“您方才的話,沒有一句在道上,連規矩都不懂,如果不是故意的,自然就是新來的。”
趙毓一聽,從袖子中拿出一錠銀子,這是雍京鑄銀局的官錠。
裡長笑著,不說話,也不接。
趙毓又加了一塊。
裡長不接,卻開口,“天平鎮有太平鎮的規矩,整個太平鎮不到一百戶,人不足六百,有的是土地,有的是山林和水塘。我們這裡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也不想進來,所以,這個銀錢在我們這裡,沒有什麼用處。”
趙毓一聽,收起來銀錠,“裡長您給個章程。”
這位裡長仔細端詳了趙毓,再開口,也沒有了笑意,“趙將軍,不可一世的趙毓,你什麼時候到直隸總督署做微末小吏了?當年的殺伐,當年的威風,當年的功績都喂狗了嗎?”
趙毓聞言,仔細看了看他。
“趙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不認識我了?”
趙毓依舊沉默。
那人道,“我是景沢。”
隨後,再加一句,“征西大將軍李鈞麒副將景厝的幼弟,景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