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元承行。(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4855 字 8個月前

趙毓回到大正宮的時候,已經是夜裡。

寢殿中,文湛坐在百盞燭火下,拿著銀刀正在削荸薺。這是今年太液池中最後一網了,撈了它們上來,整個太液池中僅留下紅蓮的殘骸,根部窩在淤泥中,等待著明年開春重煥勃勃生機。

趙毓坐在他身邊,文湛喂了一顆削好的荸薺到他口中,趙毓一咬,清脆爽口。

“真甜。”

文湛,“今天剛撈上來的。”

趙毓,“我是說你。”

“……”

皇帝看了他一眼,僅僅莞爾,低頭繼續削荸薺,隻是手指似乎有些握不穩刀柄,幾下都滑了。

趙毓輕輕笑了一下,才說,“你從戶部調了那一百多十個賬房還在清賬,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的,賬目是不會清爽的。韋睿他們也不能退,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善後,對了,那些人把禦林軍的那層皮換下來,隻穿黑色勁裝,還不難看。哦,留園的銀窖露了白,不能再用了。我聽說西山那邊有一座山被挖空了,好像是當年那位先王的銀窖,可以把那些白銀放在山裡。”

“嗯。”文湛聽著隻是點頭,似乎,此時削荸薺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趙毓又說,“這一次收割的有點狠。好的消息是,銀價平穩,戶部收稅不用刮地皮了;更好的消息是,養兵,應該也夠了。”

手握雄兵的“藩鎮”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削藩之後,如果沒有巨額軍費支撐,必定釀成兵災,到時,盛世必然傾覆。

文湛又喂了他一顆削好荸薺,“晚上餓嗎?”

“不餓,剛才我在敦煌會館吃過了。我看西北道的匾額也要換,你給我再寫一個,我找人雕刻好,掛在那裡的四麵八角樓上。”

“好。”

文湛起身,旁邊的黃樅菖連忙捧過來清水瓶和絲巾為他洗手,隨後,他拉起來趙毓,“一起出去走走。”

綿延了一天的雨,終於停歇。

子夜,皓月當空。

大正宮的朱牆黑色琉璃瓦在月光下被鍍了一層銀。

趙毓一到晚上眼神就不好,文湛拉著他的手,在禁宮中慢慢走著。

這裡,他們從小走到大,似乎每一段宮牆,每一段石子路,每一棵樹下,都有他們的痕跡。

竟然有一絲的恍惚。

趙毓似乎看見了小時候的他們,兩個小孩子也是手拉著手,順著禦園跑了過去,笑聲幾乎要被陰冷森然的禁宮淹沒,光影明滅,留下影子是他們身上黑色緙絲驤翥紋錦袍擦過花枝。

再向前,……

趙毓停住。

那裡,是微音殿。——黑瓦朱牆並不宏偉,殿外四周開闊,站著幾排石像一般的禦林軍。這裡沒有禁宮中其他宮殿的雕梁畫棟,也沒有禦園水榭亭台的煙雨朦朧,卻獨有一份肅穆和端莊。

這是皇帝處理機要大事的地方。

這是王朝的紀要中樞。

文湛拉著他,“進來吧。”

已經過去十四年了,自從趙毓被封親王開府建牙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名正言順的進過微音殿。

裡麵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價比黃金的太湖金磚鋪滿地麵,黑色檀木的櫃子頂天立地,黃金做的把手與鎖經過千年,已經褪去了耀眼的光,變得柔和與古樸。

文湛到書案上鋪開宣紙,提起毛筆,飽蘸了濃稠的墨汁,懸腕寫了三個字——元承行。

趙毓,“怎麼叫這個名字?”

文湛,“你原來不是用過元承這個名字嗎?”

趙毓點頭。

文湛,“挺好聽的,不用改了。”

元承——元熙,承怡。他的年號,他的名字,締結百年,永不分離。

文湛記得,久遠之前,他曾經在殿外的花叢邊對承怡說過:

“承怡,大鄭的皇位,有一半是屬於你的。”

“所以……”

“把你的心給我。”

當年如此絕望的一個請求,如今,他已經如願以償。

外麵忽然點燃了萬盞明燈!

趙毓推開宮殿的雕花窗。

高聳入雲的朱牆黑色琉璃瓦將大正宮與人間隔離,外麵的人不知道,此時,在皓月之下,整個宮殿亮如白晝,薄透似琉璃!

起風了。

太液池水泛起波瀾。

宮殿的燈火灑下點點碎金,印在波浪上,明滅搖動,猶如萬千遊魚濟滄海。

……

承怡,隻有印著你名字的債票擁有戰爭、擠兌、生與死試煉出來的信用,——不滅的信用。

它不會斂儘天下之財,它可以破除時間的限製,可以從虛無中變幻出財富。讓大鄭的子民,無論是王公權貴、富商巨賈,還是小民百姓都可以安穩度日。人們不會因為高昂銀價賣兒鬻女,出手賴以生存的土地,質押先祖披荊斬棘留下的祖產。

待戶部重塑稅製,我將大鄭的國稅押給你。

發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