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大家元宵節快樂!!(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7131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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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十四年,正月十四。

雍京北,謝翾飛彆苑。這是一座荒涼的猶如《聊齋》中狐狸墳塋一般的園子,它坐落在洛山腳下,周圍景色壯美,顯示著天公這個神匠不凡的技藝。

春夏雨水多的季節,從這裡可以看到山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如今隆冬正月,這流水是看不到了,人站在洛山腳上,抬頭,幾乎昂折了脖子也就能看到巨大的冰柱倒懸於高山之巔。

謝府彆苑中有一間木舍,厚重的雪壓在頂部,像一團新出蒸籠的包子。

木舍中沒有任何桌椅,事實上,這裡沒有東西。地板上鋪著一層龍骨,其上再壓一層厚實的鬆木。

趙毓和謝翾飛一個人一個蒲團,他們端正坐好,正在閉目冥想。

旁邊一個小童,正在用靜謐的聲音念著《道德經》——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還有熏香,——冰片加上茶花的味道,讓木舍中充斥著提神醒腦之外,還有一絲芬芳。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有人開始打呼嚕。——呼,zzzz~~~~~~~~

忽然,一把戒尺劈空而落,——直接砍在趙毓右肩膀和脖子之間最厚的那塊肉上!

趙毓雙眼圓睜。

他費儘全部力氣,才沒有把更加丟臉的那一聲“啊!”喊出來。

這一把戒尺暴擊猶如醍醐灌頂,趙毓動了動脖子,頓時覺得木舍因為門窗不嚴而灌進來的西北風都像是無窮無儘的真理和警世名言,當然,這些東西出自謝翾飛老爹謝冬榮那顆智慧的頭顱中。

謝冬榮手持戒尺,站得很直,他居高臨下看著趙毓急忙調整坐姿,片刻之間,趙毓就從一個壞學生成為了一個苦修者。

傍晚。

謝翾飛把趙毓從蒲團上扯起來的時候,他們兩個成了一對兒瘸子。

“父親說你今天清醒了三個時辰,令千金這個學生他收了。至於另外一位羅小草姑娘,則因為底子太薄暫時無法跟從我父親讀書。她可以先入我們家學啟蒙,以後看看資質和用功程度再說。”

“翾飛,你救了我一條命,勝造七級浮屠。”趙毓伸手敲打自己僵硬的腿,“令尊大人以酸儒那一套測試我的定力,實在太狡猾了。”

“我父親畢竟是儒生,再怎麼離經叛道,也頂多到’知行合一’這一步,再往外,他就需要好好想想了。”

“我知足。令尊大人畢竟不是走一步搖晃三次,甚至逃命也四平八穩踱著四方步的那種酸秀才,我知足,特彆知足。”

謝翾飛,“趙兄,您這三次知足,好像很言不由衷。”

趙毓連忙打哈哈,“哪有的事兒?”

這是趙毓在謝翾飛的第三天。

第一天,趙毓在謝冬榮以一種老二搖光那種生無可戀的語調幽幽講述著“蓋天下之大利,莫如定;其大害,莫如爭。”的時候睡過去了,於是,他直接被掃地出門。

第二天,謝冬榮講述的是“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趙毓能勉強支撐過一個時辰。第二時辰,謝先生又開始“定之以天,爭乃不生”了,周公不可一世般的降臨塵世,將趙毓抓去下棋。他覺得以後要是有空,一定要把謝老先生扯上空鏡寺。謝東榮與搖光雙“生無可戀”對陣,不知輸贏勝負。

第三天,謝冬榮自己放水。他隻讓趙毓與謝翾飛枯坐冥想,如果此次趙毓能挺過去,他就收下趙家的那個姑娘做女弟子。趙毓勉強不負所望,終於謝東榮收下了趙格非,並且讓她一開春就到他的書齋去讀書。

趙毓跛著腳上馬,還沒坐穩,雙手一扯韁繩,策馬回城。

下山之前還要趟過一條河,雍京北邊這裡遍布溫泉,溪水流淌出地麵還帶著水霧,在被厚雪覆蓋的河灘上竟然造出了一種冷酷仙境的幻覺。

河水旁是千樹白梅。

趙毓抽出腰間佩戴的脅差,直接斬落一束白梅,用披風小心裹住,帶回大正宮。

在這條河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村落,很小,甚至沒有正式的名字。它在雍京向北延伸的要道之上,南來北往在這裡歇腳的人很多,他們都管它叫做“肥腸村”。村口有個老頭兒在自己三間破瓦房前麵支了口鍋,每天熬煮兩鍋肥腸。可以配湯麵,也可以和米飯,還可以就著饅頭大嚼。

程風要了一碗肥腸麵,吃飯的時候,他的一隻手一直緊緊抱著懷中的包裹。等他吃飽之後,放下十個銅板,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到他,他這才略微安心,拎著包裹繼續趕路。

——“程風,沒用。他們官官相護,你贏不了。”

耳邊又響起來昨晚那個異族人的警告。那個人戴著風帽,站在破廟廊簷的陰影下,像個噩夢中出現的幽魂。

他的臉消瘦而冷硬,還有一雙藍色的眼瞳,如同墳地上的鬼火一般燃燒著。——洪丁,一個從西疆逃過來的人,未死的怨鬼。

“我知道你包裹中冤狀上的人是誰,如果你想扳倒他,隻有一個辦法,……”

“把事情鬨大,越大越好。”

“明天就是上元燈節。”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程風看著眼前,大路已經封凍,儘頭就是雍京城。

大正宮。

夜裡又開始下雪。

從去年開始,尤其是從去年夏天開始,雍京的雨水不要錢一般的狂灑,事實上也的確不要錢。幸虧這裡的河道不是很多,如果這樣連綿的雨水潑灑在雲中,整個黃河都要憤怒了。

入冬之後,雪開始代替雨,持續覆蓋雍京及周圍的土地。

——瑞雪兆豐年。

大家都這樣期盼著。

趙毓捏著白梅花枝進的寢殿,“我走了七八天,你們這個年過的怎麼樣?”

文湛,“還不都那樣。幸好,今年不用掰著手指數著你回雍京的日子。胳膊怎麼了?”

清早趙毓被謝冬榮那一戒尺打過的地方有些疼。寢殿中燒了地火,熏爐中燃著上好的木炭還有熏香,不冷。文湛解開趙毓的棉袍領口,敞開上身,這才看到他的肩膀有些青腫。他讓黃樅菖端過來藥膏,給趙毓揉捏上藥。

文湛秀致的眉皺了一下,“戒尺?”

趙毓,“謝老頭兒性格古怪,不闖過他這一關,格非和小草都沒書讀。”

文湛,“換先生。現在雍京讀書人有的是。”

趙毓搖頭,“彆的先生隻教女則女德,把好好的一個大姑娘養的像被閹割的騾子,殘陣剩飯、乾草料都吃得下去。哦,這麼說也不對。騾子天閹,真沒挨過那一刀兒。這裡我是說性子,要是姑娘真成騾子了,估計連口乾草料都吃不上了。謝老先生雖然性格古怪,可是這也是一個好處,就這個好處,讓我再跑過去程門立雪也值得。”

文湛見他不在乎,忽然低頭,在趙毓另外一個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啊!”

鷓鴣殿的溫泉中,水霧像屏障一般,將漢白玉壘砌的水池與外人間隔開來。

趙毓手腳纏在文湛身上,被他托住腰身,起落沉浮。白梅的花枝被趙毓攥在手指尖,絞扭著,馥鬱的幽香隨著熱水暴烈的飄散開來。

“輕點兒,……,這才幾天不見,怎麼像頭餓狼?”

文湛的手指重重碾過趙毓的嘴唇,紅豔豔的,像是熟透被搗爛了的櫻桃,似乎封入壇中放一放,就是最好的櫻桃酒。

貪婪的親吻持續著。

終於到了最後。

趙毓喘了半天,才有力氣說,“明天是正月十五,南城朱雀大街上有燈會,咱們去看看?”

他的聲音帶著嘶啞和慵懶,還有耳鬢廝磨的火熱,——像火種,一下燎起荒灘上的烈烈之火。

趙毓就像一張宣紙,被人恣意揮毫潑墨。

一筆一筆。

剛則鐵畫,媚若銀鉤。

次次力透紙背。

趙毓腦子都是漿糊了,還不忘明日是上元燈節,他用力向旁邊歪了歪頭,躲開濃烈的親吻,才能在夾縫中問一問,“燈會,去,……,不去?”

“聽你的。”文湛的聲音,如同火焚。

趙毓的手指抓的有些過分,將白梅花枝扭斷了。

第二天一早,他聽見文湛起身,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沒有朝會還起這麼早?”沒人回答他,就是有人把他的被子壓了壓。

趙毓真正醒過來的時候,先是覺得香,他起身,用手指把雙眼支撐開才看清楚,——殿內有一個大銅暖爐,它旁邊是一個修長的銀瓶,裡麵插滿了白梅,像雪一樣白,也像雪一樣冰,花瓣都是透明的,卻被炭火催生了幽香,順著暖意,向趙毓這邊徐徐飄來,他不禁打了個噴嚏。

趙毓,“怎麼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