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殷忘川。(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5104 字 8個月前

他蹲下,拿了一本《持劍一笑萬山癲》。

翻開。

書頁的內容是昆侖教王殷大力勸眼前這個不要命的少年放下屠刀。

他說,“人是人他娘生的,你活這麼大不容易,你是吃飯長大的,不是喝西北風長大的,你要是死在我的劍下,那會白白浪費了多少年的糧食。聖人曾經曰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人一命勝造十三級浮屠,……”

接下來,就是唐僧念經一般的勸人棄惡向善。

趙毓翻過四頁紙,終於看到那個少年被殷教王的話感動的痛哭流涕,棄刀下跪,口中不斷說道,“我一生混沌無知,今後一定痛改前非,每日吃齋念佛,絕對不踩死一隻螞蟻,希望老天有眼,饒恕我過往的罪孽。”

最後,寫話本的還來了一句總結。

這就叫:

——少年人不識英雄漢,殷教王苦勸棄屠刀。

趙毓從那個小販手中買了整套《持劍一笑萬山癲》,甚至沒有討價還價!

小販一見是肥羊大主顧,心知已經狠狠宰了一刀,心中僅存的一絲善意讓他做生意異常巴結。賣書之後,這位小書販子甚至還奉送給趙毓一個粗布的布袋,專門用來裝這幾本粗製濫造的話本。

趙毓把布袋掛在手腕上,拿出一本來,邊走邊看。

文湛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趙毓。他看到一間茶樓,勉強算是乾淨,到跟前,將兩匹馬的韁繩交給小二,就由著夥計帶路,自己則牽著趙毓的手上樓。

沒想到,他們雅間到還沒有走到,卻遇到了一位打扮精致的婦人,見到趙毓頗有些意外,“趙老爺,您也來岐山上香?”

“玉芳姑娘?”趙毓從書頁中抬頭,“我們不上香,我們來趕集。您這是,……”

“我陪著一個老鬥出來做些事。”玉芳答道,“這不到飯點了嘛,他的事情沒有做清爽,我就一個人下館子吃點東西。”

“老鬥?”文湛不解,也隻是暗自嘀咕了一句,“這是家中的遠親嗎?”

玉芳看著文湛問趙毓,“這位公子是,……”

“朋友。”趙毓說,“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我們在岐山見到了,就是緣分。玉芳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同我們拚個桌吧。”

麵對趙毓,玉芳相當坦誠大方,“既然這樣,我就謝過趙老爺,讓您破費了。”

趙毓看了看樓上的雅間,挑揀了最清淨的一間,又點了四涼四熱。

夥計問他喝什麼茶,趙毓從袖子中拿出一個瓷瓶,隻說,“我們喝不慣外麵的茶葉,自己帶了喝順口的東西。您拿一個乾淨的壺,三個茶碗,再燒一壺開水就好。夥計放心,茶錢照算。”

夥計連忙道謝,下樓準備東西。不一會兒,他提著一壺開水進來,手中還端著一個木盤,上麵擺放著茶壺茶碗,一碟子乾果點心。“老爺您給了茶錢又不喝茶,我們掌櫃的送了您一碟子點心,讓您磨磨牙。”

等那位夥計走,趙毓自己衝茶。玉芳看著他拿著瓷瓶,把茶葉倒在茶壺中,又等水壺中的開水變得涼了一些,這才將水壺挑高,以一種細線的方式慢慢衝泡。

“這是岐山雲霧。”趙毓倒出來一盞,遞出去,“玉芳姑娘嘗嘗。”

玉芳拿過來,喝了一口,“我今天有福,算是長了見識。這是貢茶,平日裡就算一兩黃金也買不到一兩岐山雲霧,卻被我拿來解渴,真是暴殄天物。”

趙毓聽著就是笑。

玉芳見趙毓給文湛也端了一盞,忽然笑著說,“這位公子看著出身就好,卻不知道什麼老鬥,想必府上管教極嚴。”

自從把兒子送到趙毓的“雍南公學”去讀書,玉芳也對趙毓這個人上了心。她多方打探了打探此人的底細,卻是一團漿糊。似乎,雍京城中什麼人都知道一些他的事,卻都知道的不夠深,也不夠細。玉芳知道,自己也就隻能探查到這一步。如此看來,趙毓此人的背景,遠在她的眼界之上。這應該是好事吧。

不過,在那團漿糊中,她確信了一件事,——趙毓此人重色,卻不重女色。他身邊有一個如珠如寶的小白臉,亦步亦趨,唯其馬首是瞻。

應該就是眼前人。

坊間傳聞,此人是沒落世家子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定要跟著趙毓。

大抵為了銀錢。

昔年的西北道獨霸一方,尚且有永嘉的十三行與之分庭抗禮,成南北商幫對抗之勢;如今的十三行已經杳無音信,而如今的趙毓,如今的元承行,於去年雍京的白銀之役上一戰成名,發行的債票等同白銀,甚至比一般的銀錠擁有更強悍的信用與威權,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似趙毓此等江湖地位,此等財力和權勢,包養一個世家子弟,並沒有異常驚世駭俗。

況且,這個小白臉如此俊秀。

隻不過這樣的王孫公子,不論天賦高低,因為遠離煙火人間,大抵都是一個毛病,——不通市井人情世故。

趙毓對文湛說,“老鬥是恩客。”

玉芳笑著說,“也是我多年的老相好。”

文湛陡然明白了眼前這位婦人的身份,他對玉芳說,“失禮了。”

而玉芳則一直看著他的眼睛。

有些意外,她從文湛的眼中看不到尋常人的輕視,似乎,自己出身娼門對於他來說與自己是農家女、良家子並沒有任何不同。

就像趙毓。

他們的眼中映不出這個世上人人敝帚自珍的三六九等的身份。

世襲的權貴比一代科舉出仕的精貴;讀書做官的比農人精貴;住在雍京北城的比南城的精貴;農人比商人精貴;富人比窮人精貴;男人比女人精貴;良家子比賤民精貴。

等等。

可這些人對於趙毓他們來說,僅僅像是戲台子上的各個角色,隻有扮相不同,沒有身份高低貴賤的差異。

可以說著謙和至極,也可以說是傲慢至極!

因為他們將所有人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的貴重,一視同仁的輕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