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一天不可無春色。(1 / 2)

暴雪時晴 純白陰影 6093 字 8個月前

他和秦崢的事沒瞞過任何人。上個月,在綠島掃墓時,他向葉之南告假,他在天空藝術空間的主要事務都已收尾,新工作容他回國後再處理,葉之南微笑祝他和秦崢百年好合。

他在國外給葉之南買了一塊腕表,以此回贈必然會收到的來自葉之南的新婚賀禮。不過今天才回國第二天,秦崢不急著去公司,他便也不出門,葉之南說:“休整好了告訴我。”

秦崢請了阿姨來做晚飯,飯後兩人牽著索索去湖邊漫步,夜空中閃現幾顆爍亮的大星,他提議:“明天去趟紫金山吧。”

上次去紫金山天文台,還是秦越出生那年的事。世事鬥轉星移,那一年的他和秦崢,都不曾想過,會一路走到今時今日。

秦崢說月底再去,這幾天就在家待著,哪兒都不去。回屋後,兩人各自工作,睡前,他想得緊,但秦崢和他耳鬢廝磨一陣就放開他,刮刮他的眼睫毛說:“黑眼圈還在。把明早的鬨鐘關了,多睡會兒。”

他悶悶地閉上眼,心想可能是蜜月太瘋了,秦崢這兩日力不從心,但不好意思承認,他得讓阿姨煲個湯,明天一起補一補。

他睡足醒來,聞到飯菜香。秦崢穿著運動衣褲晃進來,應該是剛和索索跑完步,他蹭地坐起來,秦崢的體力挺好啊。

秦崢把他的黑臉當成了起床氣,沒太在意,回書房工作。阿姨走後,他花了整整一下午時間,把秦崢的舊照片整理完畢,然後去浴室為自己做好準備工作,秦崢仍沒來。

他歎氣,起床布置臥室,想搞搞氣氛,哪知秦崢探頭看了看,拿著手機進來,興奮道:“快,搞個投屏。”

秦崢追的探案劇新一季更新了,看得津津有味。很多年前,他就在家裡為秦崢弄了影音室,但秦崢偏要跑來臥室看。

他很受罪,心不在焉地瞧著香薰蠟燭,燭火跳動,嗶剝作響,香氣是他精心挑選的“雨山黃昏”,是夾雜著雨後植物和蜜糖般的迷亂氣味,令他重回結婚那一夜。

秦崢日常的行頭都是他一手張羅的,他提出婚戒和結婚禮服都歸他置辦,秦崢都依他。

直到互換戒指環節之前,他才把錦盒遞給秦崢。他永遠忘不了秦崢在看到戒指那一刻的表情,當神父宣讀誓詞時,他和秦崢吻得難舍難分,再齊齊說:“我願意”。

婚戒是一對莫比烏斯環,形狀是數學裡無窮大符號∞,代表時空的無限可能性,也象征亙古永恒。戒指內側是兩人的名字,相親相愛地刻在一起,過往,現在,未來,永不分離。

那天晚上,秦崢不顧他求饒,硬是沒放過他,還說這是在補償浪費掉的那些光陰,從此隻爭朝夕。

秦崢以前不注重節日,也不在乎儀式感,但初夜滿一個月當天,秦崢沒去公司,說要搞個紀念日,興致勃勃去超市買菜,推著購物車誇口要做菜給他吃。最後貢獻了一個糖拌番茄,他好高興,連汁水都喝得一乾二淨。

那天秦崢也好高興,翻來覆去需索無度。他累癱了,第二天起床,洗把臉就回臥室了,但窗簾拉開,秦崢在花園跟索索玩球,他氣壞了,自暴自棄地躺下了。

秦崢抬頭看見他,啃個蘋果晃上樓,衝他露出邪惡笑容,他趕緊說今天休戰,但秦崢哼著歌,壓上他說:“不準。”

在雲州定居多年,他不大像個香港人了,但還保留著飲食口味和聽音樂的喜好。他的歌庫裡多是英文歌和廣東歌,秦崢也聽熟了。

“我一天不可無春色。”秦崢如此唱過,也如此身體力行過。他凝望秦崢的側臉,極溫柔的暗光映襯下,男人硬朗的輪廓多了幾許柔和,出奇的英俊,他情不自禁地說,“想了。”

秦崢吻得他身上吻痕愛印又多了數處,但沒有再行動下去,丟開他:“你太累了,我們再休戰兩天。”

秦崢根本不是蓄勢待發還能控製得住的人,他咬唇,秦崢不會是因為他家老頭不認同,想退縮吧?不可能啊。他試探地跨坐到秦崢腿上,擋住他看劇的視線,秦崢的手探向他睡袍:“我幫你。”

他說不用,訕然起身:“我去弄點喝的。”

秦崢揚聲道:“彆喝咖啡。”

他聽話,調了兩杯酒進來。秦崢繼續看劇,他背靠著秦崢的背淺斟慢飲,忽然想起秦杉說的那句話:“我很羨慕他們。”

有天秦崢出差,他去找秦杉谘詢定製料理台。樂有薇的養父說秦杉在書房,他以為秦杉在工作,輕手輕腳上樓,正待敲門,他聽見裡麵隱有女聲,以為有朋友來探訪秦杉,沒進去。

不多時,秦杉獨自下樓,抱歉說剛才忘記看時間。他向樓上望去,頗覺納悶,方才他分明聽到秦杉也說話了,其實隻是在看影視劇?

他沒多想,之後有一天,他陪孩子們玩捉迷藏,輪到他藏起來,他躲去露台。孩子們沒找到他,他樂得在月季花牆下曬太陽,秦杉拿著筆記本電腦來了,沒發現他。他想打個招呼,但秦杉邊走邊說話,他便沒去打擾。

秦杉有自己的建築事務所,很少在家裡辦公,居家時常常獨處。他聽了好幾句,才意識到電腦裡的女聲來自樂有薇,秦杉是在跟她對話。

樂有薇發病住院前,一直在工作。每次她上拍賣台,秦杉都請攝影師攝錄,保留了她生前諸多影像。

濃鬱的花香裡,秦杉喝茶看視頻,手上折著一隻隻紙飛機。他聽出樂有薇在主槌一場明清家具拍賣會,秦杉自言自語說,當時坐他前麵的男人盯上一件紫檀博古架,但價格遠超他妻子的心理預期。男人本想再舉牌,妻子按住了他的手,下一口時,男人想舉另一隻手,被坐在左邊的弟弟按住了。

男人雙手都不自由,錯失了心儀之物。秦杉笑著問:“你還記得這件事嗎?今年的秋拍,那件博古架又會上拍了。剛才我在拍賣圖錄上看到了,不曉得他還會不會到場。”

屏幕上的樂有薇開始介紹另一件物事,秦杉靜靜聽完,對她說:“海天廣場對麵要建個劇院了,我想接下來。它規格很高,以後會舉辦很多音樂會吧。下周我要帶兩個寶兒去城西聽古琴演奏會,裡麵有一張琴,是當年從小粟野柏那裡得到的,對了,路老師做配樂的武俠電影年底要上映了。”

秦杉訴說這一切的時候,神情輕鬆,語氣也不感傷,好像在跟樂有薇麵對麵說話。他坐在花下,不敢發出聲音,心裡異常難過,此時靠著秦崢,仍覺難過。

他第一次去秦杉家,看到門廊掛有一對精美的宮燈,進門發現家裡的燈非常多,照明極佳。秦崢說樂有薇喜歡家裡燈火通明,還收藏了數量可觀的燈具和燭台,他便想起在葉之南家那批被鎖起來的雜項,其中有數盞民國時的油燈。

同樣的愛意,有人能亮堂堂地昭彰,有人藏於暗室,但失去的痛苦,或許是一樣的。

在劍橋念書時,他讀到過很多詩詞歌賦,想到秦杉家那一盞盞璀璨的燈,便想到納蘭容若的一闋詞:“山一程,水一程,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故園無此聲。”

那黃鶯出穀般的動聽聲音,再也不能響在秦杉耳旁了,他隻能聽一聽愛人曾經的聲音,卻不能再觸碰到她,他痛不可當,淚意磅礴。

秦杉說很羨慕他和秦崢,是因為兩人能夠相守,能夠互相凝望和聆聽吧。可是自己比秦崢大9歲,將來先走了,秦崢怎麼辦?他是真的舍不得留秦崢獨自在這世上。

他沒察覺到自己淚流滿麵。秦崢聽見聲音,關了投影看他,嚇壞了,手足無措地摟住他:“是不是以為我在冷落你?不要瞎想好不好?”

能給秦崢留幾個孩子就好了,可偏偏這件事做不到。他強忍住心口的痛意,勾著秦崢的脖子說:“你爸不認同,你有些壓力,我都理解的。”

秦崢親他吻他,懲罰式地咬他的唇:“你理解個鬼。我倆之間,始終是我愛你更多些,你能不能對我多點信心?”

他更加傷心,淚不可抑。他覺得自己好愛秦崢,愛得總想哭,總想為秦崢去死,是他愛得更多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