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則在想著,督主這是鬼上身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師來驅邪啊?
當然,在留好婢女守夜,從屋內輕手輕腳退出來後,連廠公就沉下了臉來,再次變成了那個人人懼怕的活閻王。他細長的眼中一片陰鷙,勾唇就是嘲諷:“都快一天了,夠那刺客跑到隔壁省,千步廊的案子,你們有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嗎?”
“屬、屬下之前送來了一些錦衣衛的調查與刑、刑訊……”幾個探子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原來你們管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叫調查啊?”連亭不怒反笑,卻比他直接罵人還讓人膽寒,“你們打算讓我怎麼去給太後她老人家交代?她花了那麼多的錢,卻養了一幫子隻會照抄錦衣衛的廢物?!”
“是屬下無能,請督主息怒。”這些下屬彆的不行,下跪喊口號的時候卻整齊得不可思議。
“彆整這些虛頭巴腦的,給我一個準確的時間,什麼時候能有結果。”千步廊的刺殺案其實不歸東廠管,那些清流派的官老爺們信不過東廠,隻是以連亭對朝堂的敏感,讓他意識到了這事背後不會簡單,他一定得知道始末,且要比所有人都快!
“十……”
連亭挑眉。
“三天之內!”立刻有探子大聲立下了軍令狀。
不過,如果真的等到三天後,那黃花菜都涼了。連亭在第二天上朝之前,就從其他渠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在餐桌上單指彈了一下信箋,差點笑出聲。
早睡早起的絮果小朋友此時正坐在一旁吃朝食,通透的白玉小碗裡,盛著最鮮的螃蟹粥。絮果如今已換上了連亭讓人準備的新衣,寶藍色,團雀紋,是東城區的權貴家裡最時興的樣式。
雖然由於時間太短,隻能暫時給絮果拿來成衣,卻也是成衣中的佳品,料子柔軟,縫線講究,最不容易刮傷皮膚嬌嫩的小孩子。貼身的袍子裡,還有針線娘子連夜趕製出的內帶,係個卡扣,與絮果之前用來卡他小荷包的繩子一模一樣,讓他很是喜歡。
他娘說了,什麼都可以丟,小貓荷包一步也不能離手。絮果雖然不懂為什麼,卻一直做得很好。
“是阿爹的朋友寫來的信嗎?”絮果吃完飯放下碗,這才好奇的開了口,圓滾滾的眼睛裡全是他爹。
“不是,我沒有朋友。”連亭不屑騙小孩,隻是說不靠譜的不苦大師是他唯一的朋友,實在有點丟人,不如說沒有。
“啊。”絮果直接傻眼。露出了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如果安慰了會不會戳傷阿爹自尊心的糾結。
連亭本想說我這個年紀最看重的是利益,是黨同伐異的盟友,不需要朋友。
但不等他開口,絮果小朋友已經低頭從他百寶箱一樣的荷包裡,掏出了一把晶瑩剔透像寶石一樣的糖果。哪怕是在宮中浸淫多年的連亭,都不敢說他此前見過這樣的糖。絮果卻分發得十分大方,還積極給他爹出主意:“那爹你拿著這些糖,去分給你想交朋友的人吧,他們一準喜歡你。”
很顯然的,這一聽就是絮果他娘教孩子的交朋友方式。
現在他又認真地“傳”給了他爹。
連亭沒再說話,隻是寬袖一掃,就收好了所有的糖果。然後,他便趁著還沒有亮的夜色,著一身緋色朝服跨馬,趕赴了早朝。路上大霧彌漫,唯有馬前的燈火微微照亮了一些前路,像極了絮果笑起來時閃閃發亮的眼睛。
在路過千步廊的輔興坊胡麻餅攤時,廠公的馬明明都已經過去了,又生生退了回來。在一眾被嚇壞的小官吏中,他就像是沒看到他們的驚恐一樣,隻開口對賣家問道:“餅子多少錢?”
因為昨天的事,今天出來擺攤的小商販都少了,不過也有為了賺錢不要命的例外。張娘子一家就是個中翹楚,憨厚的丈夫是膽子最大的,替娘子開口回了連大人:“古樓子十二文一個,素餅六文錢一個,十文錢兩個。如果大人是要上朝,小人推薦素餅,沒有味道,還輕便好拿。”
放在外地,這樣的價格可以說是天價了,但放在雍畿卻是再實誠不過。京城掙的錢多,物價也是高得離譜,素有“雍畿掙錢雍畿花,一分彆想帶回家”的美譽。
連亭直接扔去了一袋子銅錢:“拿五個素餅。”
等拿到裹好油紙的餅子,連亭看也沒看對方想要恭恭敬敬還回來的多餘的錢,那一袋銅錢夠買十倍的餅子有餘。他皮鞭一揚,就打馬徑直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在那天點卯的偏殿門口,連廠公披著大氅冷著臉,一連送出去了三個鹹甜可口的素餅,都是給的目前與他同為利益共同體的同黨。
他兒子的糖他可舍不得,還是分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