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他們真如自己所說的那麼偉大,朝堂又怎麼會至今還是一片烏煙瘴氣?
“他們真正圖的是什麼呢?”連亭給太後、小皇帝“講故事”也講了有一段時間,現在正準備緩步進入第二階段,也就是適當開始引導他們獨立思考。猜對猜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
當年帶連亭的師父張太監,就是這麼手把手教的他,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不要妄想成為誰的“大腦”,替對方思考。
“能在這個宮裡活下來的,沒有誰是真正的傻子。他不懂,隻是因為他沒有經曆過,你經曆過,卻不代表著你就優於對方。”這是當年連亭在被調入長春宮教楊皇後識字前的最後一晚,張師父一邊在燈下剪著燭火,一邊告訴他的最後一條生存之道。
其實師父這話之後還跟了句“主子永遠是主子,奴婢隻能是奴婢”,但連亭對此打心眼裡不是很認同,也就假裝性地遺忘了。
不過對於前者他還是挺同意的。
宮中後妃多選於民間,與楊皇後一樣大字不識的還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位是早皇後入宮多年的貴妃,據說最初負責教她的是一個宮女,這宮女因祖父獲罪而被充入掖庭,入宮前跟著女先生讀過幾本書。
但她始終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我祖上闊過”的愚蠢,既看不上內監是個閹人,也看不上其他宮女出身鄉野,最後甚至敢對貴妃指手畫腳,覺得貴妃粗鄙愚鈍,不會發現。
但貴妃隻是不識字,不是沒有腦子啊,她讀得懂彆人眼神裡的鄙夷。
最後這宮女的結局可想而知,貴妃幾乎沒做什麼,隻是讓過於苛責小節的先帝發現了她那點沒被打散的高傲心氣,人間就再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先帝覺得你今天敢自恃出身鄙夷貴妃,明天是不是就敢不滿祖父判決來刺殺朕啊?
彆問這兩者之間的邏輯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先帝就是這麼個善於想象的小心眼。但如果不是楊皇後與連亭說,連亭甚至都不會知道貴妃也曾在這裡麵出過力。她在整個事件裡看上去就隻是一個被欺負了還不自知的傻樂天然派。
當然,也是因為這位敢想敢乾的“天然派”,才直接導致了先帝絕嗣。但這些就沒有必要展開回憶了。
連亭的重點是,這些往事決定了他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
哪怕是從北疆來的、隻有十歲的小皇帝。
皇帝沒著急回答連亭,因為他確實還有一些想不通,也許下次或者下下次才能夠給出答案,但他野獸一樣的直覺,讓他在對此事不是很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先抓到了關鍵。
或者說是對於目前的他來說比較關鍵的部分——太後的支持。
“朕回去會慢慢想一下再說,現在應該不著急。”小皇帝隱在簾後,用楊太後都很難看清的表情小聲問,“伯母覺得朕該認嗎?”
楊太後還在費勁兒地琢磨連亭之前的問題,她了解連亭的“教學”習慣,很清楚地知道從這一步開始,連亭是一定要逼著他們自己思考的,而且總能發現她有沒有找外援,想作弊都不可能。而她又有那麼一點點該死的勝負欲,不想在一個十歲的孩子麵前輸得太難看。
在小皇帝問了第二遍後,楊太後才回過神,猛地一抬頭,差點被鳳尾的步搖流蘇拍到臉。她對珠簾後的小皇帝實話實說:“養母、伯母不都是親戚嗎?”
她對於讓彆人叫自己娘沒什麼執念,隻想儘力輔佐小皇帝直至長大成年而已。這就是她從小在農村老家學到的,哪怕她後來入了宮、讀了書,她也很難改變幼時就已經深深紮根在她心裡的宗族三觀。
什麼三觀?當一個賢妻良母,無怨無悔地奉獻,照顧好丈夫家裡的每一個成員。姑且不論這個想法到底對不對啊,就隻說目前,楊太後她就是這麼一個樸素的認知。
既然如今家中“族老”安排她照顧下一任的“族長”,那她肯定是要把孩子培養成才的啊。
小皇帝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滿意答案後,連亭也就終於快樂下班了。
結果,他剛進家,快樂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他收到了不苦大師眼巴巴送來的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渠道打聽來的,但他說的是如此信誓旦旦。
“壞消息,你兒子的親爹找到啦。”
不苦大師很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看得出來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相處持續加深,連狗剩對絮果越來越濃厚的喜歡與不舍。
“好消息,他爹好像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並且馬上就要問斬了,你還是可以喜當爹的。”
連亭:“……”你是不是以為你很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