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蒙馬特女郎(2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304 字 8個月前

《蒙馬特女郎》在拍賣會上移交給省博之後,款項才到公司賬戶上,趙致遠是經手人,行事謹慎,用偽作也能理解。

但展出的畫作是假的,公司的危機是真的:承認是偽作,公司信譽會大受影響,那一篇篇言之鑿鑿的學術論文和宣傳稿件,都是一記記耳光,甩在自己臉上;想保全信譽,就隻能咬牙承認,真品被燒毀了。

吳曉芸問:“之南,怎麼選?”

第一時間亮出真誠,是最好的做法,葉之南臉色嚴峻:“向公眾道歉。稀世之作實在珍貴,穩妥起見,才用了仿作,是不得已為之。”

吳曉芸笑了,很好,她也這麼想。承認是仿作,真品就能脫手了,認錯就認錯,承諾絕不再犯便是。

副總薛明分管市場營銷,馬上說:“我反對。隻有我們自己人才能理解這苦衷,大眾才不通情達理,他們隻會罵我們欺瞞。”

吳曉芸笑道:“三個億,不能砸手上了。認錯吧。”

葉之南對公關團隊負責人說:“請立刻起草一份聲明,回應態度和表達方式務必做到誠懇。法律和財務等環節也得對公眾做出交待,要快。”

負責人看向薛明,薛明正和保險公司交涉,低頭說:“稍等一下。”

歧園租金昂貴,安保力量不俗,薛明很慎重,另外調派了一支安保隊伍。公關宣傳也是他親力親為抓的,打的就是真品這張牌:這是你此生最接近3億人民幣的機會,等它進了博物館,你將徹底失去親手把玩它的可能。

這話很冒犯,但冒犯是一種有效的大眾傳播。自燃事件,讓更多人趨之若鶩。薛明和保險公司快速聊完,堅持己見:“之南,不用公開承認,楊館長能判斷出剩下這幅才是真跡。”

葉之南微微一笑:“博物館不可能接受不明不白的藏品。”

吳曉芸笑歎:“我的薛總啊,承認被燒毀的是假的,手上這幅就是真的,就能賣掉了。”

薛明很想說,那我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怎麼誇貝斯特?但眼前一唱一和的兩個人,一個是總經理,一個是第一副總,他歎口氣:“楊館長不接受私下交易就不接受,畢加索的愛好者太多了,我認識好幾個人……”

薛明沒說完,自己閉了嘴。有錢人,藝術是談資,或投資,花了大錢,多半會在圈子裡大肆昭彰,他在腦海裡搜羅了一通,想不出現有客戶誰肯接手,苦著臉不吭聲了。

趙致遠拿著手機進來,笑容滿麵:“既不用認錯,又能賣掉。”

原藏家告訴趙致遠,這數年來,一位猶太收藏家米納爾曾經幾次找他出讓這幅畫。

米納爾喜好藝術,還有怪癖,他建造了一間間密室,用來收藏他的藝術品。據悉,有很多所謂散佚的名畫和珠寶,其實都在米納爾的密室裡,連妻兒都無緣一見。他每天換著密室睡覺,和藝術品相對,秘而不宣,從不請第二個人欣賞。

米納爾有自己的鑒定團隊,他會很樂意收下趙致遠手上的真品,而且以他的性格,根本懶得對公眾多言:“真品在我這裡。”

薛明如遇大赦,對趙致遠抱拳:“我就知道趙老師有辦法。”

輪到葉之南反對了:“我再去找楊館長談談。”

趙致遠一怔:“之南?”

葉之南濃眉擰起:“我和米納爾有過一麵之緣,他說過,會在臨終之前,把畢生藏品一把火燒了,讓它們殉葬。這樣的藏家我們也都見過。”

趙致遠說:“我也舍不得被他毀了,但形勢逼人啊。我們一旦承認預展用的是偽作,損傷的不是這一次信譽,大家會想,偽作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上拍的就一定是真東西嗎?這個口子一開,後果就嚴重了。”

米納爾有錢,隨便他。吳曉芸催促:“老趙,你去聯係那個米納爾。”

一旦找著買家了,這女人見風使舵比誰都快,葉之南起身:“我去拜訪楊館長,失陪。”

《蒙馬特女郎》本來有機會被大眾看到,博物館是它最好的歸宿。即使它在一個個藏家、投資者手中流傳,也好過落入米納爾之手。

薛明急了:“米納爾願意花錢買,他自己的錢,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葉之南隻回答了兩個字:“可惜。”

吳曉芸看著葉之南,他穿了正裝,麵容肅然,很有幾分冷意,她淡淡道:“來的路上,我看了現場新聞。顧老頭接受采訪,指著那幅畫,喜氣洋洋對記者誇了又誇,哪好哪好滔滔不絕,說了得有幾千字。”

葉之南站住了。顧德生是他的恩師,古書畫鑒定大師,國寶級專家,入行時他跟著顧德生學書畫賞析,是顧德生的關門弟子。

《蒙馬特女郎》引入中國,顧德生不顧身體抱恙,細致品鑒,和它共處了月餘,還請教了諸多西洋畫家,才字斟句酌,寫下一篇治學嚴謹的文章。老人家壓根沒想過貝斯特會拿偽作展覽,才會在現場對記者說那些話。

未來還長,葉之南相信這次認錯不足以毀掉貝斯特的聲譽,他有信心找補回來,但恩師年事已高,當真要讓他因為一次疏忽,就顏麵掃地嗎?

吳曉芸成竹在胸,但葉之南隻停留了一瞬,徑直出去了。薛明忐忑道:“你再勸勸之南吧。”

吳曉芸瞪他:“為什麼會自燃,去查。”

薛明訕訕地走了:“我助理已經在公安局了。”

吳曉芸轉頭對趙致遠笑:“米納爾肯買,還肯永不泄密,完美。”趙致遠正笑,吳曉芸話鋒一轉,“下次預展再用假的,得提前向我和之南報備。”

趙致遠點頭:“米納爾當初就不肯掏三億,這事一鬨,他還會殺價,我去準備準備,猶太人不好對付。”

分管副總們都走了,總監們也散了,吳曉芸獨自在落地窗前站了站,訂了一張飛往北京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