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金絲楠木自在觀音像(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560 字 8個月前

江家林的路麵是青石板鋪成的,沒有積水,但田野澇成了一片。樂有薇搬了小板凳,在廊下聽雨,細看木匠們勞作,秦杉在工作台前忙碌,休息眼睛時,就出來看看進度。

電話響起,樂有薇走開幾步接了。葉之南告知已經到了安徽境內,樂有薇聽到他那邊的雨更大,電閃雷鳴,隔著電波聽來,像遙遠的鼓聲。她沉默了一下,說:“我在山裡出不去,到處都淹了。師兄回雲州吧,路上慢點開。”

葉之南深深沉默,他又被樂有薇推開了。今年他這次陶瓷拍賣會的宮廷禦製品眾多,一撥一撥重頭客戶都找他谘詢了解,但樂有薇待在安徽不回來,連朋友圈都隻發過一次,他心下不安,把接下來的應酬都推了。

黃山腳下有一處度假村,由原拆原建的徽州古民居組成,或飲或臥,都對著整麵大湖。出發前,葉之南訂了其中一幢獨棟山墅,想讓樂有薇看看好風景,再和她說些話。

以前總想著,不能勉強她,但是如今不想再弄丟了她。江天在不在她身旁,他都得攤開說。可是樂有薇又拒絕他了:“等雨停了,我就回來。”

她總是讓人等,然後跑去彆人身邊,當彆人的女朋友。葉之南默然地往前開,雨霧中的世界模糊難辨,下一個出口在17公裡外。

葉之南不答話,樂有薇也不吭聲了。一片沉寂裡,彼此呼吸聲清晰可聞,但都沒有掛斷電話,直到新的電話找上葉之南,是省博物館館長左佩玲。

省博和英國一家博物館有個交流合作,即將運送62件館藏品赴英展覽。左館長很重視這次對外交流,親自擬定了展品名單,英方代表來接洽,卻看上了館裡正在展出的一尊唐代雲紋五足爐。

這件五足爐有極高的藝術研究價值,被列為國家禁止出國出境文物之一。左館長向英方致歉,英方表示遺憾,但五足爐器形罕見,他們委實喜愛,懇求左館長能拿出替代品。

英方年底將會送來一批佛教造像在雲州展出,裡麵有一件白度母站像殘器,研究者在其體內發現了藏文書寫的祈願文本,間接證明它曾在西藏被供奉。左館長想迎它回國,已和英方數次交涉。

貝斯特這次陶瓷拍品裡有一件北宋五足爐,左館長希望能暫借給博物館,送去英國參展。跟對方保持交好關係,迎回白度母站像才更有希望。

孰輕孰重,葉之南有數,但左佩玲升任省博館長已有幾年,一直跟貝斯特拍賣公司的關係平平,該拿喬時得拿喬,他說:“您知道,明天就是拍賣會了,突然撤下重頭拍品,必有爭議。”

左館長承諾會出具官方聲明,力證貝斯特拍賣公司以大局為重,為促進兩國文化藝術友好交流貢獻了力量,葉之南笑道:“我有好幾位客戶專程從國外飛回來,就為了把它捧回家。”

左館長明白他在要好處,也不含糊:“我們正在清理一批庫存殘次品。”

這次是個拉近距離的好機會,葉之南答應了,轉而問起省博和幾個兄弟博物館的明清家具聯展:“聽說會邀請專家學者前來會談,能不能讓我徒弟旁聽你們內部的研究探討?讓她跟著見見世麵,學點東西。”

左館長滿口答應:“小事,今晚一起吃飯,我做東。”

雨刷搖擺,葉之南看著前方路牌上的“黃山”二字,繼續前行。黃山風景好,他早年去過兩次,一次是跟某夫人,一次是跟某千金,她們的家主都能對貝斯特生殺予奪的主兒。

黃山山中,有一種薔薇以山為名,花期在初夏。葉之南在那時節,聽到山穀風來風往,想到的是21歲時的樂有薇,她和初戀少年衛峰分手,借酒消愁,一把火燒光了所有情書,一封一封,從大洋彼岸寄回。

那把火,像漫山的薔薇,囂豔地燒儘了一座山。

路口往左,葉之南掉頭回了雲州。又是初夏,他多想和樂有薇登上雨中的黃山,樂有薇喜歡雨天。明天下午就是陶瓷拍賣會了,她會回來的。等她回來,不讓她再躲了,上天入地也要定她了。

樂有薇拿著手機,怔然站了片刻,抓起小板凳去佛堂,結果連紫檀八仙桌都看著煩,想劈了當柴燒。她索性拿起秦杉搜羅的紫檀殘件們,一件件品玩,揣想它能改造成哪種好賣的物件。

秦杉忙完手上的事,沒看到樂有薇的人影,一名木匠往佛堂指了指。方才她悠悠閒閒地坐著,接到一個電話,就煩得團團轉,是工作的事吧,秦杉想起她昨天連喝兩盒牛奶,去拿牛奶給她。

樂有薇正對著一片花板發呆,一盒牛奶戳到她眼皮下,她接過,猛喝幾口:“大東師傅說,你跟他的合同簽到了明年二月,這裡你年底就完工,他能借我用嗎?”

秦杉嗯了一聲,樂有薇彆有用心地問:“你知道我找他做什麼嗎?”

秦杉問她做什麼,樂有薇說是大買賣,秦杉在邊上席地而坐:“噢。”

我和江天雙管齊下,這批紫檀殘件必是囊中之物,大東師傅的木工活兒做得好,不會糟蹋它們,樂有薇喝著牛奶,心情轉好。秦杉不知道她在笑什麼,默然看她,黑湛湛的眼睛裡有星星,跟著她笑了。

工人們大多姓江,江東生是木匠隊的頭兒,人稱大東師傅,樂有薇說:“大東師傅手藝好,要不是現在太忙,真想給他當學徒。”

秦杉說:“有空就學,打基礎不難。”

樂有薇驚訝:“你也會?”

秦杉搖頭:“隻會一點,還在學。”

到了傍晚,雨勢越發大了,田野已成沼澤。去袁嬸家吃飯的路上,工人們都在抱怨,他們大多住在江集,還有幾個是外村人,一般時候吃完晚飯就騎電動車走了,第二天再來,看這雨量,今晚隻能在善思堂湊合一夜了。

袁嬸為樂有薇收拾出一間廂房:“今晚委屈你住這兒了。”

樂有薇連忙說:“不委屈不委屈,我小時候住的可沒這裡好。”

飯後,袁嬸去照料公婆吃喝,樂有薇收拾著碗筷,秦杉沒走,跟她一起端著碗碟去廚房。樂有薇挑眉,小子家教很不錯。

樂有薇洗碗刷鍋,秦杉負責把一隻隻碗碟瀝水,放進碗櫃。窗外雨聲瀝瀝,有人此刻在回雲州的路上,樂有薇漸漸走起神來,秦杉沒打擾她,在一旁靜悄悄地乾著活。

袁嬸進來,大驚:“你是客人!我都說了,讓你們都放著!”

“閒不住。”樂有薇和袁嬸嘮起了家常,秦杉插不上話,默默回了善思堂。

樂有薇把灶台擦得油光發亮,袁嬸誇她長得漂亮還不嬌氣,性格也好,羨慕道:“我女兒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不會隻讀到高中了。”

術有專攻,公司幾大塊業務都有專業的鑒定團隊,拍賣師是台前人物,把專家給出的台本照本宣科,也能完成一場拍賣會,但對自己有點要求的拍賣師都不會滿足於此。樂有薇說:“論聰明我一般,就是願意鑽研。”

袁嬸說:“愛學習好哇,你在飯桌上,都會問工人這啊那的,一般女孩子誰對木工感興趣?”

樂有薇笑道:“我哪是愛學習啊,是為了掙錢。眼力練準點,看得出彆人看不出的好,就能多掙點錢了。”

樂有薇說得實在,袁嬸更喜歡了:“難得來一趟,我送你幾罐乾梅花,再給你弄點臘肉和山野菜!”

樂有薇說自己平時不開火,袁嬸不依:“你不燒飯,就請人幫你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