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園隔壁是明代寺院秀隱寺，門外是香火一條街，拐過去有家素食館，院子很大。淩雲把預展場所定在此處，參觀的人很多，她講得口乾舌燥，看看表，得往雲豪酒店趕了。

下午4點整，是葉之南主槌的陶瓷拍賣會，他當年沒選拔淩雲為助手，淩雲氣惱，但葉之南在專業上很值得學習，她不想錯過。

剛走到院外，樂有薇和江天迎麵趕來，淩雲一愕，樂有薇竟然不去看葉之南的拍賣會？

樂有薇打個招呼：“淩雲，自在觀音像在哪邊？”

淩雲指了指：“那邊。”

樂有薇為江天和淩雲互相介紹，淩雲認出江天是和沈誌傑競爭白玉雙魚佩之人，她很納悶樂有薇竟會給她介紹客戶，樂有薇問：“是這幾天征集到的嗎？”

淩雲點頭，但不打算跟樂有薇多說。能得到王翰成舊藏，於她意外之喜，那日，她去答謝拍下杜老頭那件玉跪人的買家，學著像樂有薇一樣，關注對方和家人的喜好和需求，拎去一箱樂高玩具。

買家姓周，有個6歲大的兒子，對玩具愛不釋手。淩雲耐著性子陪他玩耍，正待告辭，周先生卻邀請她同往王家。

周先生患過很嚴重的腎病，王浩軒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他。周先生登門答謝，當時王大夫的妹妹正在三哥家中做客，經她引薦，周先生的傳媒公司和她所在單位達成戰略合作。

前前後後都是恩，周先生拍下玉跪人，是為了贈給王浩軒。淩雲是專業人士，能幫他仔細講講玉跪人的好。

在王家，淩雲見著了種類豐富的藏品。王浩軒說亡父信佛，但自己兄妹幾個對古玩興趣都不大，下一代都在國外定居，更沒繼承祖輩的愛好，他委托淩雲幫忙拍賣父親的遺物，佛緣廣結天下人。

王浩軒剛退休，即將赴美和兒女團聚，他行程在即，要求淩雲儘快籌辦拍賣會。淩雲找萬琴協商，萬琴認為不如沾沾春拍的光，趁熱打鐵。

有萬琴幫忙，淩雲一路綠燈，連拍賣場地都是撿現成的，就在明天夏至主槌的中國古代書畫專場之前，這場是公司年度春拍的壓軸場次。有些競買者和觀眾習慣提前到場，“傳燈者”能幫著暖暖場。

淩雲征得的這尊金絲楠木自在觀音和江家老照片上的祖傳之物非常相似，從底部款識來看，出自同一工匠之手，江天拍胸脯：“舍我其誰？”

淩雲為江天簡要地介紹，樂有薇見她行色匆匆：“你去忙吧，我和他自己看看。”

淩雲小跑著離開，回頭一看，樂有薇和江天不知說到了什麼，相對笑彎了腰，言行甚親昵。

一發動車子，淩雲就跟萬琴分享新情報：“樂有薇居然想開了，找了新人，就是跟盧瑋男朋友搶雙魚佩那個。”

“傳燈者”拍賣會是淩雲的，好賴都和樂有薇無關，如果江天隻是普通朋友或大客戶，樂有薇不會為了陪他，而放棄去捧葉之南的場。萬琴聽了嘖嘖道：“賤人就是賤人，葉之南才請到女明星給她捧場，她轉頭就巴上新人了。”

淩雲給出結論：“說明葉總和香港女人真快結婚了，她得止損。”

樂有薇主攻玉器雜項，雜項包括文房四寶、繡品、佛像、鎏金器物、手串、核桃等，範圍很廣，她在不少藏家貨主家中都見識過佛像，比淩雲講得更明晰易懂。原本隻是跟江天閒談，竟吸引了眾多參觀者尾隨，還讓她講講現場的書法作品。

佛像對於普通人不便宜，但書法作品底價不高，拍一幅掛在書房，也能圖個吉利，參觀者的興趣更大。樂有薇從小練書法，對書法作品講得頭頭是道，淩雲團隊成員大多留在現場，眼睜睜看著頭兒的競爭對手大出風頭。

江天慨歎，如果小時候，爺爺能像樂有薇這樣深入淺出地講解，他興許還能聽得進去，但現在，他和王家後代一樣，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在他眼裡，這件金絲楠木自在觀音像也就是個值點錢的寶貝。

樂有薇故意多看他兩眼，意在提醒他不能再像對待白玉雙魚佩那樣，頂不住壓力，江天說了實話。他有幾件事沒處理好，惹惱了爺爺，才被迫回中國創業，若能買個跟自家舊物相仿的物件，哄上一哄，爺爺沒準就收回成命，把他召回美國了。

想在中國開拓市場，隻要砸下高薪，必能請到厲害的職業經理人，完全不用把孫兒押在國內嘛。

樂有薇替江天辦妥競買手續，離開預展現場是下午4點半，葉之南主槌的陶瓷拍賣會已然開場。

江天提議：“喝杯咖啡去？”

樂有薇點開手機，一小多時前，秦杉問：“小薇，怎麼忽然想起觀音像了？”

樂有薇回複消息，江天湊來看一眼：“你告訴他，這次我不會放棄。”

樂有薇隻給秦杉發過去幾個字：“看到一件相似的。”

在江家林，樂有薇看了貨，也鑒了人，俗語說財帛動人心，對秦杉不太靈。硬來不行，得先喂餌，拿下金絲楠木自在觀音像讓秦杉驚喜驚喜，才好開口置換那堆紫檀殘件，她提醒江天這次先不要跟秦杉多說。

江天說：“我拍到觀音像，是哄我爺爺開心的，不關他的事，他能同意嗎？”

“總得試試。”樂有薇跟江天分析，這幾天她觀察到，秦杉是把善思堂當自己的作品完成，說起觀音像被燒毀時，他麵有憾色。拍得觀音像，他自然會高興，誰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儘可能完美點？

江天立刻就信服了，秦杉讀的建築專業很重視對曆史風貌的保護和修繕，每到假期，他都跟著古堡修繕團隊去看各種斷壁頹垣。那些看著就像會鬨鬼的城堡，秦杉還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可見傻人傻大膽。

鄭好在拍賣場裡發來信息：“今天特彆精彩，你還有多久能到？等下葉師兄要是問我，我怎麼說？”

有些事不想直麵，但躲得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樂有薇心煩意亂，眼見屏幕還跳出一條條提示信息，她把兩隻手機都扔回包裡，江天見她焦躁：“走，吃泰國菜去，我辦公室樓下有一家味道很地道。”

傍晚時，葉之南主槌的陶瓷拍賣會結束，行業網站第一時間都發布了新聞。每年各大拍賣公司春秋拍陶瓷類拍賣都是重中之重，何況這次有明三代和清三代，都拍出了天價。

鄭好彙報：“葉師兄再次斬獲白手套，最貴的兩件都被唐燁辰拍走了。”

一年前在香港，佳士得拍賣會場，樂有薇和唐燁辰遠遠打了個照麵。開場前，葉之南坐去前排位置，沒跟團隊成員坐在一起，他一落座，身旁一位氣質清矜的年輕男人就和他聊開了。從肢體語言來看，兩人的關係很親厚，樂有薇問鄰座的童燕：“那個人是誰？”

童燕是葉之南的生活助理，答道：“唐燁辰，香港人，葉總和他是老朋友。”

樂有薇就想起來了，《蒙馬特女郎》被省博左館長請回國，她和眾人離開劉亞成的海島後，從巴塞羅那飛香港的飛機上，她隨手翻了幾頁航空雜誌，內頁就有唐燁辰的訪談。

唐家在港英政府時代就是大家族的代表之一，生意包羅萬象，那架飛機所屬的航空公司也是唐家控股的產業之一，唐燁辰是唐家二公子，名副其實的豪門子弟。

佳士得那場拍賣會上，唐燁辰拍下了幾件珍品，散場後，他和葉之南仍坐在原位，不時附耳輕談。葉之南回頭看眾弟子，樂有薇對他揚揚手，跟同事們先走一步，唐燁辰轉頭看過來。

唐家二公子西裝革履，麵目清雋，戴一副金邊眼鏡，但精英氣質裡透著冷，看起來很不好相與，這是他留給樂有薇最初的印象。

唐燁辰創辦的飛晨資本是投資公司，去年，他轉戰雲州，接連做了幾個大項目。這大半年來，他妹妹唐莎和葉之南走動很頻繁，每次開來貝斯特的車都是限量款，興許是唐燁辰參投了一個汽車集團的緣故。

樂有薇沒跟鄭好說過唐莎，但貝斯特官網論壇的人自會議論，鄭好總能輕易掌握葉之南各種信息。

公司的好事者都說，唐莎可能是笑到最後的女人。鄭好向樂有薇求證，樂有薇什麼都沒說，她隻知道，既然唐燁辰是葉之南的老友，從時間推算，唐莎認識葉之南隻怕也有時日了，葉之南以前那些女伴可都是曇花一現。

退場的人多，鄭好坐在座位上發信息，有個男人跑來問：“嗨，你是葉老師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