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八大山人禽鳥圖(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427 字 8個月前

離開場還有一刻鐘,“故夢”中國古代書畫拍賣場就幾乎坐滿了。樂有薇在員工席落座,鄭好從雜誌社請假來了,給她帶了熱可可。

手機上,秦杉留了言:“小薇,我回江家林了。雨季快到了,要趁著放晴多趕點進度。”

“下次見。”樂有薇簡單回複了,眼角餘光發現,同一排第二張座位上,淩雲在看她。兩人目光相對,淩雲若無其事轉過頭,跟助手交談去了。

淩雲幾天之內開了兩場拍賣會,看著開朗了些,在秦杉麵前居然也能笑語可人,樂有薇正覺新奇,鄭好悄聲問:“她是誰?”

樂有薇順著鄭好的視線望去,副總趙致遠的獨子趙傑帶著兩個年輕女人入場,沒坐員工席,坐的是貴賓區第一排。

樂有薇說:“左邊是趙傑的女朋友,右邊是方瑤。師兄和吳曉芸在逸庭軒宴請她入職,記得吧?她拜趙傑為師。”

樂有薇當天回家,稱呼方瑤為白富美,鄭好挑剔道:“比朋友圈的照片差遠了,不白也不美。”

葉之南還沒來,公司另外三個分管副總萬琴、林蔚和趙致遠都到了。趙致遠正在和前副市長李冬明交談,趙傑安頓了方瑤,起身向李冬明問好。

鄭好湊到樂有薇耳邊說:“色老頭好像在看你,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李冬明最早是雲州一中的特級教師,從政後分管農林水和民政,業餘練練毛筆字。樂有薇在本市書法協會會長家裡見過這位副市長的墨寶,功底很深厚,字好得驚人。

李冬明去年正式退下來了,往書畫類拍賣場跑得勤。貴賓剛才幾乎都和他寒暄了一遍。

樂有薇悄聲說:“你都說是色老頭了,我去乾嘛?”

開場在即,齊染入場了,過來打個招呼:“有薇。”

樂有薇笑道:“齊染,好久不見。”

樂有薇讀大學時就認識齊染了,齊染向各大畫廊兜售自己的畫作,屢屢碰壁,隻有在畫廊做兼職的樂有薇善待了她。那時,齊染連寄售費也交不起,落寞離開,樂有薇追出去說:“我很喜歡你的畫,但我現在還說不上話,真是對不起。你一定要堅持畫下去,我真的特彆喜歡《牡丹很孤單》的風格,真的。”

齊染轉身問:“你喜歡它什麼?”

樂有薇想了一下,回答她:“說不出來,但是在你的畫裡,我看到我的夢,渴得像要燒起來。”

樂有薇當時是畫廊裡最普通的兼職接待員,後來她是拍賣行的員工,略微說上話了,張家兄妹捧著齊染的油畫《秋意濃》問價,她收下了,終以10萬成交。

這筆錢儘歸張家兄妹所有,齊染作為贈送方,在金錢上沒有獲利,但被春風綠文化公司簽到麾下,處境稍有改善,她專程到貝斯特跟樂有薇說了謝謝。

藝術市場太殘酷,齊染被春風綠簽下,畫作風格大變,也好看,但失去了當年《牡丹很孤單》的豔魅感。那天在黃山,樂有薇見山穀百花盛開,給她發了信息:“你以前說,《牡丹很孤單》是花在燃係列的第一幅,希望以後能看到更多。”

識於微時的人,交換了笑容,也交換了暖意。齊染撿了個角落坐下了,樂有薇笑看她的背影,當年那句話,既是在鼓勵齊染,也是自勉,活在這世上,她渴望能說上一點話。

開場前,葉之南偕唐家兄妹而來,鄭好笑容僵住。唐莎左邊是葉之南,右邊是她二哥唐燁辰,唐燁辰和劉亞成相互致意,葉之南探身和一名中年男人說話,鄭好問:“他是誰?”

樂有薇說:“方瑤她爸。”

方父是華達資產管理公司雲州分公司的一把手,這種公司,收藏名畫是尋常事。葉之南帶弟子們去過好幾家銀行,在金庫裡,眾人見到了若乾如雷貫耳的名畫。銀行每逢有重要貴賓訪問時,都會帶他們去參觀。

唐莎看起來是真心喜歡葉之南,方瑤和葉之南說話時,唐莎跟鄭好一樣,氣呼呼地掛了相。

下午4點,貝斯特本年度的春拍壓軸場——“故夢”中國古代書畫拍賣會準時開場。夏至駕輕就熟,氣氛很快熱起來,舉牌者此起彼伏。

樂有薇俯瞰拍賣場,群雄逐鹿,熱火朝天。黃公望的《冬雪飲冰圖》為劉亞成拍得,轉眼間,蘇軾的一幅書法作品被方博文代表公司收為己有。方家三口都很興奮,方瑤靠近葉之南,淺笑低語。

緊接著,八大山人的禽鳥圖亮相了,唐燁辰立刻舉了第一下。很快,幾個實力派展開圍攻,熱潮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唐燁辰咬住不放,終於得手。唐莎很激動,或是說存心向方瑤示威,開心得把手搭上了葉之南的胳膊,忘了形一樣。

所有目光都投過去,葉之南給了唐莎顏麵,對她笑得和煦。鄭好倍受刺激,險些哭出來,樂有薇壓低聲:“走吧。”

下一件是沈周的山水畫,兩人趁眾人競價時,靜悄悄離開。樂有薇回頭看,唐燁辰對葉之南附耳交談,眉舒目展,跟他在財經新聞裡那張深冷麵孔判若兩人,唐莎也湊上聽,三人相處得親如一家人。樂有薇笑了笑,這一幕,一定會被公司的好事者解讀成葉之南被唐莎家人認可,已是香港豪門的準駙馬。

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的九世孫,明亡後削發為僧。他筆下的動物一概冷冷地翻著白眼,或是瞪著眼,有孤傲氣。唐燁辰拍下的這件也如此,一禽一鳥俱是既受欺又不屈的情態,齊齊睥睨這世間。

貴公子無視天價,對這樣一件憤世嫉俗風格的畫作窮追不舍,樂有薇笑歎,有意思。

走出拍賣場,鄭好眼淚在打轉,樂有薇沒奈何:“逛街去?”

鄭好蔫頭耷腦:“沒心情。”

樂有薇拍手:“遊樂場!”

鄭好想大笑一場,答應了:“走!”

兩人跑向電梯,鄭好忍不住回頭望,卻發現齊染也離場了:“以前總覺得齊染成天喪著臉,現在我能理解她了。”

樂有薇扭過頭,齊染站在出口處的垃圾桶邊抽煙,臉上現出譏誚的笑,她問:“為什麼?”

交談間電梯到了,鄭好說:“心理不平衡嘛。你為了幾箱破木頭對秦杉討好賣乖,有錢人花上幾千萬,買一幅看不懂名堂的字畫,我心理也不平衡。”

樂有薇笑了:“也隻能克服啊。”

遊樂場人山人海,樂有薇拿著套票排隊。從小到大,不論是生日,還是考到年級前5名,她的慶祝方式很單一:到遊樂場瘋玩。

鄭好坐在休閒區看熱鬨,她小時候玩過山車,嚇得大哭,從此進遊樂場隻當看客,一邊舔著冰淇淋,一邊欣賞彆人的尖叫,不嘗試任何項目。樂有薇則是越驚險刺激,就玩得越起勁,連過山車都要玩足三遍。

軌道風馳電掣,突然俯衝,突然攀升,突然盤旋,樂有薇儘情大叫,體會著心臟失重時,血液在體內奔湧的感覺。

入夜,遊樂場燈火通明,樂有薇從過山車上下來,鄭好拎著晚餐迎接她,是三明治和一盒鮮切水果。

鄭好剛吃過了,虎視眈眈地盯著樂有薇吃晚餐:“等我正式入職了,就能天天監督你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