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被江天的電話吵醒,此人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偏偏是個工作狂,早上7點就鬨騰。
樂有薇按了靜音,接著睡。一刻鐘後,她醒了,手機屏幕顯示3個未接來電,都是江天。
樂有薇起床洗漱,鄭好在做早餐,把袁嬸送的梅花餅回鍋烙熟。梅花餅裡頭擱了筍乾,又脆又鮮,樂有薇吃得很香。
鄭好在減肥,隻咬了兩口:“袁嬸還送了兩包筍乾,燒肉肯定好吃。我昨天在網上買了一隻清遠雞,收到一半紅燒,一半做湯,給你補補刀傷。”
樂有薇看向左上臂,痕跡還很深,她每天堅持塗祛疤藥,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鄭好拿出皮膚傷口膠帶,幫她貼好:“我掛了在線專家號,醫生推薦了這種膠帶,她說連貼幾個月,可以防止傷口擴張,留疤麵積小。”
鄭好去雜誌社上班,樂有薇剪了幾小塊傷口膠帶,在膽結石手術的傷口處也貼上了,然後聯係江天:“剛醒,怎麼了?”
江天連夜和廣告公司開了會,廣告公司稱讚樂有薇提供的創意很妙,承諾會儘快給出拍攝方案。江天說:“我對雲州不熟,拍攝地點有建議嗎?”
樂有薇直奔江天公司,給他看自己拍攝的善思堂照片:“就在你家故居拍,深宅一生,合適嗎?”
江天手指叩著桌:“深宅一生?”
樂有薇說:“從日本那個牌子聯想到的。三宅一生是設計師本人的名字,但字麵本身像在描述一個女人的一生,娘家,婆家,兒女家,三處宅院,圓滿一生。”
江天點頭:“它有一款香水名叫一生之水,香氣不錯。”
樂有薇了然:“你女朋友有品味。”
江天隻能笑:“以前的事了。”
樂有薇笑:“是很好聞,像個溫和誠懇有書香氣的男人。”
說話間,樂有薇想到丁文海。在感情上,她不追求熱烈,隻想要個恒溫的人,相扶相攜溫暖地過一輩子。
曾經以為就是丁文海了,去劉亞成的海島之前,樂有薇買了小禮服和頭紗,計劃在那裡拍照片。戴了頭紗,就很像婚紗照了,省下的錢可以買點彆的,可惜事與願違,往往如此。
江天拷走善思堂的照片,跟樂有薇約定了時間:“我繼續跟廣告公司磕,下午去你們公司,把觀音像請回來。”
樂有薇告彆,坐上出租車後座,腦子轉得飛快。在摩天輪上,她想說的都說了,但葉之南仍追上來說:“明天來公司。”
師兄還想說什麼呢?想到他說“我一直愛著你”,樂有薇心口發酸。車開到貝斯特樓下,她攏了攏頭發,走進大樓。
葉之南不在辦公室。樂有薇隻瞥了一眼,就被實習生何雲團發現了。何雲團小跑出來,樂有薇問:“團子,燕子呢?”
童燕這兩天休假,何雲團暫代生活助理一職,她說此刻葉之南的團隊在開會,跟美國波士頓美術館商談合作。樂有薇驚歎:“是拿出部分館藏品委托我們拍賣嗎?”
波士頓美術館以收藏東方藝術品聞名於世,何雲團甜笑:“可能是古籍善本和瓷器,葉總在和他們談具體合作方式。樂老師,您找燕姐有事?”
樂有薇說:“問點小事,我給燕子打電話。”
葉之南旁邊就是樂有薇辦公室,天氣太熱,辦公桌上,陶罐裡的粉白小薔薇有敗相了。樂有薇剪去一點枝條,換了水,重新插好。同城賣家送來故鄉產的鐵罐酒釀,她拆開,一罐一罐放進冰箱。
看到牆上的掛畫軌道,樂有薇想起袁嬸送的那件梅花繡品,從抽屜裡取出,它尺寸比較大,她計劃去買隻相框,把它掛起來。
門外響起敲門聲,樂有薇心一抖,昨晚在摩天輪那一幕又浮現腦海。空間太封閉,擁抱的體溫包裹著彼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隨著這敲門聲,她再次呼吸不暢,極力平複心緒,咬牙開門。
門邊是夏至,遞過一隻錦盒:“給。”
樂有薇打開一看,是一錠唐墨,圓柱體,上麵雕刻金龍,墨色古樸,舊製無疑。她拿起來,側款是鑒古堂造,錦盒內側還鈐了一方印,可見原藏家極是珍愛,特地為此墨治印。
夏至笑道:“是清末的老墨,日本書家舊藏回流。”
每逢夏至主槌的拍賣會,樂有薇都協助他的團隊成員接待大客戶,這於她是舉手之勞,但夏至每次都會回禮。
樂有薇泡茶,夏至袖著手,在她新辦公室轉了轉,瞧見桌上的梅花繡品,拿起來細看:“顧繡?”
樂有薇被問得一愣,夏至沒想到她居然不知道:“是顧繡啊。”
樂有薇呆住了,袁嬸送她這件繡品時,她隻覺彆致,卻沒聯想到顧繡。
顧繡是以名畫為藍本的畫繡,起源於明代,為鬆江府進士顧名世之子顧江海的妾室繆氏所創,把宋繡傳統的針法,與國畫筆法相結合,藝術價值很高,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顧繡入門門檻高,繡製又費時耗工,傳承發展日漸式微。樂有薇很驚訝,在那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古村落,居然住著一群顧繡傳人?
袁嬸說過,她跟著嚴老太學刺繡有年頭了,樂有薇直覺得重回江家林,找嚴老太談談。初見麵,她就對閒適亭教人刺繡的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有印象,她很有氣質,能講一口基本不帶鄉音的普通話,不會是等閒之輩。
夏至喝完茶就走了,以他的見識,他說是顧繡,錯不了。樂有薇趴在電腦前搜索顧繡繡品,高雅藝術雖然小眾,但不缺支持者,很多年前,一件八開的韓希孟花鳥冊頁成交價就達到了165萬。
多家博物館均藏有顧繡繡品,樂有薇鬥誌昂揚,聯係江天:“我和你一起護送菩薩去江家林。”
江天下午就想動身,樂有薇說:“我今天有事,明天吧。”
貝斯特旁邊是一家大型百貨公司,樂有薇去挑禮物,想送給嚴老太和袁嬸等人,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自稱是省博物館館長左佩玲的助理湯雯,正在製定明清家具聯展研討會日程,請樂有薇確定時間。樂有薇一頭霧水:“研討會,我當嘉賓?”
在省博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樂有薇和湯雯見麵,方知是葉之南幫她在左館長那裡爭取到的學習機會,霎時之間,她無言可答。
這一生,父母早逝,自身也染上重疾,算不得好命,惟獨關於葉之南,樂有薇想起的全是被珍惜和善待。那日大雨中,葉之南去往黃山,卻被她冷漠以對,但仍惦記著她喜愛明清家具,當時的他,看著茫茫的雨,是怎樣的心情?
談完事,湯雯回博物館工作,留下一本明清家具聯展圖冊。樂有薇翻看一頁頁至尊級館藏品,對著一杯咖啡坐了許久。
摩天輪上,葉之南說過:“給我時間,我會安排好。”這7年來,從鄭家家事,到自己的前程,他無不安排妥當。樂有薇的心又疼起來,寶劍酬知己,是否應該拋開顧慮,萬事都不理了?不想傷鄭好的心,可也不想讓葉之南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