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江天這樣說過。這一刻,樂有薇不記得鄭家,不記得鄭好,隻想要她的師兄,比任何時候更想。
一室靜寂,仿佛是彈指間,又像過了許久,葉之南沒能等到樂有薇的回答。她怔怔看她,像在思索,又像在隱忍,眼睛迷蒙蒙的,突然的一傾身,雙手環抱住他,葉之南眼神一下子就深了,猝然吻向她的唇。
樂有薇呼吸全亂了,門外,有人擰動把手,探進一張臉,是總經理吳曉芸。
相依的人遽然分開,樂有薇緊咬著唇,葉之南比她更快調整過來,好整以暇道:“我正要去找你。”
吳曉芸雙臂抱胸,淡漠地看著葉之南走來。相識14年,她頭一次看到葉之南神思迷離,雙眼卻很亮,像有火在燃燒,她暗驚,樂有薇竟有他有這等吸引力。
樂有薇靠著茶水櫃,臉頰潮紅,吳曉芸收回目光,推開隔壁葉之南辦公室的門,長驅直入。
貝斯特拍賣公司是吳曉芸一手創立,每次來公司都如入無人之境。她身後,葉之南冷然看她,在裡麵辦公的童燕悄然起身離開,帶上了門。
吳曉芸怒氣滿麵,拉開辦公椅坐下。葉之南走來,俯身從桌上拿起一隻文件袋,推到她手邊。
四目相對,吳曉芸按住文件袋,定定看他:“為什麼?”
葉之南居高臨下和她對視:“老歐已經答應了。”
吳曉芸冷笑:“唐家提出的?”
葉之南說:“我和唐莎不熟。”
吳曉芸氣極,把手機拍在桌上。葉之南瞥了一眼,屏幕是唐莎的社交網頁頁麵,昨天夜裡,她發布了一張圖片,跟他之前發的那張視角和構圖幾乎一模一樣——無疑是他發出之後,唐莎通過窗外建築物判斷出他所住的酒店,趕去北京,處心積慮誘導看客,昨夜他們共同度過。
所以小樂剛才在吃醋。葉之南不禁笑了,並不對吳曉芸辯駁。吳曉芸忽覺無趣,拍賣場於他是歡場,跟哪個女人共度良宵又怎樣,他不屬於她們,唐莎同樣降服不了他。
吳曉芸右手仍壓住文件袋,葉之南從她手下抽出,拽出幾頁紙張:“昨天跟謝東風談了一整天,各方麵他都沒意見了。”
謝東風在拍賣界赫赫有名,資曆和資源都一流,他接任葉之南,於吳曉芸是如虎添翼。這麼看,葉之南是很為貝斯特著想,吳曉芸緩和臉色,微笑望他:“不能因為4年前,我不放你走,你這次就繞過我去找老歐,我要聽說法。”
葉之南笑:“吳總,你好像忘了,4年前,我們就約定過,去留隨意。”
吳曉芸牽起一邊嘴角笑:“4年了,你沒走。”
葉之南倚在桌邊說:“沒有更想去的地方而已,現在有了。”
吳曉芸問:“哪裡?”
她身旁,她心上。葉之南眼中現出笑意:“夜景好,海景好的地方,都想去看看。”
他竟一句實話都不給,吳曉芸回想起樂有薇辦公室那一幕,從齒縫擠出幾個字:“聽說你在追有薇。”
葉之南不回答,他要阻絕任何橫生枝節的可能,尤其不能再讓樂有薇因他受委屈:“我會儘快安排你和謝東風會麵。股份方麵,我等下就讓老程起草協議。”
若不是將股份儘數轉出,謝東風怎肯屈尊?葉之南決絕至此,必然是唐家許了他更多好處,吳曉芸想不出還能有彆的答案,但和葉之南爭執無益:“股份的事,先放一放,等你結束波士頓項目再說。”
她還在挽留,葉之南含笑說:“以目前的待遇,物色不到比謝東風更合適的人選。他去處很多,彆考量太久。”
葉之南19歲的時候,在吳曉芸麵前都能反客為主,到了今天,變本加厲。可是家裡就有一個強橫得隻能聽命於他的男人,吳曉芸火起,抄起文件袋,摔在地上:“你最好替有薇想想!”
葉之南還在笑:“說說看。”
他的語氣很淡,像在鼓勵實習生暢所欲言,聊聊其實很不成熟的提案。吳曉芸於是也很淡然:“明天是有薇的拍賣會,我今天就能讓整個行業的人都知道,她監守自盜,被我趕出貝斯特了。”
留不住他,就斷送樂有薇的前程,這種事,吳曉芸乾得出來。葉之南麵色不變:“那年,你對付陳襄,我就治得了你,現在,你大可也試試。”
公司有人見過葉家父母和陳襄在餐廳吃飯,之前之後葉之南沒和誰走到那一步。如今他把樂有薇和陳襄相提並論,感情不言而喻,他們連辦公室電子鎖密碼都一樣,一試就試出來了。
吳曉芸笑得歡暢:“連我都知道,有薇事業心很強。我們這個行當有特殊性,誰肯把寶物交給個體戶?她做拍賣,必須依托平台,支個攤叫賣,能賣什麼?”
葉之南俯視著她:“玉石俱焚對你沒好處,你也犯不著。”
葉之南聲音平穩,不帶一絲感情,但吳曉芸知道他動了怒。從他年少時,吳曉芸就觀察到,當他被激怒,會微微眯起眼睛,像叢林之獸伺機而動。
時光讓葉之南退去了青澀,他把自己訓練得足夠職業化,進退有度,如春風化雨,吳曉芸已太久沒看到他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又或許,他隻是不對她展現喜怒哀樂。
今日竟成功激起葉之南的怒意,吳曉芸感覺非常好,她相當有興趣了解,他能怎麼玉石俱焚。他和樂有薇不清不楚,唐家不會太較真,世家有世家的氣量,如果為樂有薇發瘋,擺到明麵上,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真會為樂有薇自毀長城嗎?念及於此,吳曉芸彎唇笑了:“那可說不準,我這人有時候很感性。”
“那你就等著玉石俱焚。”葉之南彎腰拾起文件袋,吳曉芸看向他汗濕的後背,怔怔想起,認識那一天,那個孤狼一樣的少年。
葉之南直起身,再次把文件袋放在吳曉芸手邊。吳曉芸目光湧動,6月夏天,熱度揮之不去,男人脖子上的汗水蜿蜒而下,她心裡磕絆了一下,伸過右手,玉指纖纖,探向他領口——
葉之南猛然扼住了吳曉芸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燙,手掌有勁,吳曉芸看了他一會兒,柔聲說:“之南,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我要的不止是能乾之人,更是能讓我相信的人。”
就像相信信徒不會傷害他的菩薩。
19歲的時候,吳曉芸的確是整個葉家的菩薩。葉之南鬆開手指,她的手腕依然白皙,稍稍用點力度,就弄出一圈紅印子,但眉目見老了,他說:“三天。”
“那就三天。”吳曉芸抓起文件袋,連同謝東風的履曆一並拿了,步態婀娜走出葉之南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