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多年,葉之南豈會不知好友阿豹對葉映雪心意?他說:“你給我忍到她讀大學再說。”
紀飛是班裡的闊少,狂熱追求葉映雪,被葉映雪拒絕了。高一寒假,女同學以請教作業為由,把葉映雪騙去紀飛家裡。
紀飛逼迫葉映雪同意,葉映雪要逃走,紀飛竟指揮家養的烈犬追她。葉映雪被狗咬傷,又疼又慌張,跌倒在玄關處,玻璃屏風破裂,碎片紮進了她的眼睛。
葉映雪哀求紀飛送她就醫,紀飛強迫她答應當女朋友,葉映雪疼得流出血淚,一迭聲說同意。紀飛抱她出門,轉念卻把她按倒在沙發上……
葉映雪陷入暈厥,紀飛慌了神,跑進書房躲了起來。另幾個男生麵麵相覷,爭先恐後向葉映雪撲去。
那一天,人淪為了獸。
紀家父母是本地最大的白酒經銷商,手握幾個大品牌。臨近春節,他們忙得不可開交,等他們到家發現葉映雪,已是淩晨。
兒子闖下這等禍事,兩口子連夜喊來公司的法務協商,統一口徑。第二天上午,才把葉映雪送到醫院。
耽誤得太久,醫生宣判葉映雪角膜嚴重損傷,幾乎失明。葉家人丁少,葉之南的父母東奔西走,尋醫問藥,葉映雪的父母去請律師控告紀飛,但紀家已有準備,所有人都說葉映雪和紀飛是戀愛關係,打鬨時失了手。
財帛動人心,紀家請到了頗有能耐的律師,不光是紀飛,另外幾個男生也極可能免於刑事處罰,事發時他們都未到18周歲。葉家人控訴,被小區保安驅散,記者號稱要為葉映雪聲張正義,跟到醫院。
葉家人攔住記者,雙方推搡爭吵,看客議論紛紛。病房裡的葉映雪拚湊出信息:紀家逼迫父母撤訴不成,竟使她父親上了內退名單,母親經營的飯館也被各種理由取締了。
家人千方百計想瞞住的,終究被葉映雪知道了。淩晨時分,她跳了樓。暗無天日的世界,她不想讓家人和她一起摸著黑過下去了。
那一晚,是葉之南的母親陪床。葉映雪忍到夜裡,等伯母去上廁所,結束了生命。原本在下周,會有個醫生團隊對她進行角膜移植手術,有望恢複部分視力。葉之南的母親為此不能原諒自己,落下心病。
葉映雪的葬禮那天,紀家在酒店慶祝他們又拿下一個品牌的代理權。葉之南對阿豹說:“我想殺人。”
葉之南是獨生子,堂妹葉映雪是他惟一的妹妹。妹妹是怎樣一步步摸索到窗邊,在生命最後的時光,她想過什麼?
阿豹說:“要去也是我去,你成績好,想辦法混出頭,再找機會報複他們。”
當著麵,葉之南應允了,書包裡藏著一把刀,蟄伏於紀家所在的小區。
小區是靈海集團一家子公司開發的,秦望手底下的人前來平複輿論風波,吳曉芸跟來看他的笑話。
葉之南遊蕩,被吳曉芸看到。她說:“少年人嘛,都覺得報仇是最痛快的。你可以放棄自己,你母親在外麵受得住嗎?”
父母家人會痛心,但不報仇不行。葉之南說:“是他造了孽,我殺他事出有因,我去自首,未必會判極刑。”
吳曉芸瞧著他:“大好年華,待在裡麵可惜了。但壞人不止一個,你不可能一口氣都殺光,我們不如換個辦法解決問題。”
葉之南看看她的名片:“除非你有辦法把他們一網打儘。”
秦家人從不認可吳曉芸,但扛出來唬人很好使。她笑笑:“你可以上網查查我公公和大伯子的軍銜。你想要怎樣的結果?”
葉之南當麵查了:“我要他們家破人亡。你要我做什麼?”
吳曉芸說:“跟著我做事。”
葉之南盯住她:“是合作,有期限。”
吳曉芸揚眉:“喲?”
葉之南兩指一搭:“十年。”
吳曉芸應承了:“那就十年。”
吳曉芸認識的社會人很多,還請到了非常好的律師。次年夏天,紀父代理的白酒品牌幾次出現事故,又一年後,紀飛酒後滋事,被人捅破肝臟,身體衰敗,再一年,紀父染上賭癮,年底宣告破產,被競爭者低價收購了生意。
除了紀家,葉映雪事件裡所有的惡人,都得到了懲罰。正如吳曉芸所言,魚死網破不是最好的報複方式,你作為一條魚,死得無聲無息,而紀家最多是網破了,換一張更大的便是,還能將你全家一網打儘。
從大學起,葉之南就跟隨吳曉芸共謀貝斯特發展,但是阿豹自有盤算。有一天,紀飛死於車禍,肇事者阿豹轉身就去自首。
葉之南措手不及:“你要他死,我說過,我們再找機會。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能找到全身而退的辦法?”
阿豹說:“所有人都能自然死去,敵人必須親手消滅,這就是報仇的意義。”
出獄後,阿豹在葉之南辦公室見到樂有薇。是美人,但葉之南從少年起女人緣就很好,身邊走過太多美人。
阿豹問:“她有什麼不同?而且還是彆人的女人。”
葉之南說19歲時沒有能力保護小雪,26歲遇見小樂,本能就想保護她,儘管她倆從長相到氣質都不同。有天明白樂有薇不是妹妹,是想去愛的女人,可她選了彆人。
阿豹就去看那個“彆人”,滿腔怒火地回來:“隨便什麼人都跟,為什麼不能是你?”
青年才俊什麼樣,丁文海就是什麼樣,理工科男生很多不修邊幅,丁文海一表人才,再配上學識,算是萬裡挑一了,不是“隨便什麼人”。
葉之南的事,阿豹平日不多問,配合便是了,惟獨關於樂有薇,他總忍不住有微詞:“你愛的,就是她那副野性難馴的架勢,真得手了,很快就沒勁了。你想等到什麼時候,等他們分手嗎?”
“等她心甘情願。”葉之南絕不願變成自己此生最憎惡的那種人,所以不想去強占樂有薇,一天天等了下去。
他終於無法再等了。樂有薇被張家兄妹侵犯,阿豹趕到,葉之南在露台抽煙,暗光裡,他一雙眼睛寒亮逼人,手一直在抖,說:“我想殺人,你攔著我。”
葉之南忍得有多艱難,阿豹比任何人都明白。痛徹心扉的感受,難以再承受第二次。他說:“你的命要陪你女人過一輩子,不能廢在那對兄妹手上。”
餘市20年喝到中段,有檀香的氣味。阿豹轉頭看葉之南,葉之南從19歲起跟隨吳曉芸做事,學習控製情緒,抹平性子裡的鋒刃,示人時得體寬和,此時燈影中,他的側臉透著頹唐,像被抽了筋骨,墜了神誌。
這些年來,阿豹以葉映雪的未亡人身份苟活於世,把她父母當成自家父母照顧。他們不忍心,總勸阿豹走出來,阿豹說:“試過,沒辦法。”
葉之南對樂有薇也沒辦法,阿豹隻能解釋成命中注定。因為在他看來,樂有薇不值得葉之南用情至深。遊走於巨額資本的拍賣場,對權貴搔首弄姿,對葉之南欲迎還拒,這種女人,哪還懂什麼真心相待?
可就算是這樣的人,也有權利不被人欺辱,好好活著。
今天晚上,阿豹不再認為葉之南所愛非人。樂有薇是值得的。她一個人麵對一個群體,唇槍舌戰,阿豹憐她是朵嬌花,又敬她是條漢子。她不願和他的兄弟在一起,就該罵嗎?
上次在遊樂場,葉之南說:“一生還長,鄭好會遇見彆人。”
阿豹不抱希望:“你也說過,我會遇見其他人。但誰也不是小雪,一生是還長,又怎樣?”
兩個女人為一個不怎麼樣的男人反目,大打出手,這樣的事時有發生,但鄭好是樂有薇的親人,她不一樣。阿豹窩著火,問:“她到底還想逃避多久,給個時間行不行?鄭好痛苦,你就好受嗎?”
樂有薇小時候太窮苦了,要看彆人眼色討生活,難免多思多慮,葉之南說:“小樂也不好受。再等等吧,就快了。”
葉映雪死去,阿豹的情路走到絕路。他看著葉之南,生命至此,還能有一個女人讓你有念想,大概不是壞事。
餘市20年喝到儘頭,阿豹喊來代駕:“想起小雪了,回去陪我喝點。”
夜已深,月光下,花的影子在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