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拿到結果,做過伽瑪刀治療的那塊區域正常,但右側中顱窩新生出一處手指甲蓋大小的腦膜瘤,右側還出現一處大腦中動脈動脈瘤,雙管齊下,導致近期頭疼,迷糊和惡心。
總之,腫瘤們找到一個合適的宿主,呼朋引伴都來了,都賴上她了。樂有薇拿著腦CT照片,眼前仿佛什麼都看不清,也聽不見,隻知麻木行走。
有個小女孩出了車禍,被撞飛了,當場就沒了。急診中心門口,婦人嚎啕大哭,大概是她的媽媽。
孩子光著腳,她爸爸買來新鞋子給她穿上。按照老一輩人的說法,死人不能光著腳,那樣在陰間跑不快,趕不上投胎托生。
孩子的父母可能是農民工,衣服陳舊,人很木訥。這一場人生並不好,可還是想活著,父母仍盼望孩子再輪回到這世上,樂有薇躲進衛生間,咬著拳頭,坐在馬桶上哭了又哭。
新的兩處腫瘤都是良性,但腫瘤不分良性惡性,均能擠壓推移正常腦組織,造成顱內壓升高。醫生們都說,好在部位正常,開顱手術風險不如之前那個高,樂有薇擔心的是以後,她看過數起病例資料,有的患者術後恢複得挺好,但某天毫無預兆就腦出血了。
猝死都算好的,還有人雖然被搶救過來,但落下輕重不等的後遺症,語言行動受損,幾近失明,說癱瘓就癱瘓了,剩下多少年活頭也不確定,就熬著。
秦杉至今仍沒有消息。就這樣分了也好,不過是愛彆離,他會比生離死彆容易承受點。就讓他誤會吧,情傷熬一熬,會過去的。
樂有薇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換掉兩人的合照。陽光如暴雨砸落,她哭得像個好人,然後擦乾眼淚,戴上墨鏡回家。
伽瑪刀手術不到一年,就又長出兩個腫瘤,生命仍是一場冒險。這條命哪天說沒就沒了,為公司做點事吧。
一下午,一晚上,足夠讓新聞發酵,網絡上的信息太多了,隻要強化“洗錢”、“假畫”、“貪官”等幾個字眼,就能煽動情緒,人們沒耐心也無心去甄彆真相。
警方一定能查出葉之南是被唐燁辰算計,還他清白,但以正義之名,貝斯特必將走向分崩離析。
也許大部分努力都如刀斷水,隻是徒勞,但還想儘點人事,無論如何,不能坐視公司倒下。樂有薇回到家,換上鄭好沒帶走的套裙,再拿出趙傑以前送的田黃石,裝進錦盒,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刻上餘生慢三個字。
若李冬明出麵,找他那位在要害部門工作的高徒說句話,案件正常結案,貝斯特拍賣公司還能經營下去,而不是被藏家的集體訴訟壓垮,走向崩盤。
把一個行業做得有聲有色,需要全員付出漫長的心力,但摧毀它,卻隻需要一件事。一夜之間,多少人的風光坦途,都不複存在。那些踏踏實實工作的同事,被害群之馬連累得失業,出去找新工作,職務可能比現在低,趙致遠等人違法,但他們何辜?
樂有薇打著向李冬明請教書法的幌子,約他在雲豪酒店一樓咖啡座見麵:“我和我朋友都想得到您的指點。”
李冬明答應了:“給你一個小時時間。”
樂有薇沒帶什麼朋友,她隻用跟楊誠說一聲:“我要見那個副市長,你下樓幫給我打個配合。”楊誠會響應她。總有些朋友,是懂得人情冷暖的,你願意對她交心,因為你知道,她會明白你,不問緣由就站在你這邊。
秦杉來找樂有薇,小麵包車剛停下,他就發現有個黑衣大漢不對勁。大漢腳下一地煙頭,不時抬頭望向樂有薇住的三樓,秦杉警惕起來,打量著他,認出是葉之南的朋友。在拍賣場,他見過阿豹和葉之南說話。
樂有薇從樓道走出,她穿的衣服沉悶保守,很不合身,秦杉正覺奇怪,再一看,阿豹隱去一旁。
樂有薇的車子開出,一輛白色汽車跟上,然後是第二輛,第三輛才是阿豹的車。秦杉更為詫異,也緩緩跟著。
幾輛車不時變換位置,不讓樂有薇發覺。既然阿豹是葉之南的朋友,就不會害樂有薇,但他們這樣跟著她,卻是何故?秦杉越跟越納悶。
樂有薇落座,服務員送來咖啡,她把裙擺往下拉了拉,就這一回。楊誠做完新一籠屜牛角包,穿著廚師服小跑而來:“我看到新聞了,色老頭幫得上忙嗎?”
色老頭這個稱呼一出,樂有薇一下子就警醒了。弱小者兩手空空,才會以自身作為武器和籌碼,去索取想要的,但她靠自己在專業上的硬本事,已然有所得,早該丟掉弱者思維了。
向一個你瞧不起的人乞憐,你隻會瞧不起自己。樂有薇泄掉的那一口氣,陡然提起來了。李冬明不配俯視她,她自己也得穩住。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一個公司也有一個公司的氣數,螳臂當車,罷了。
趙致遠接受調查,死扛是鑒定失誤,但葉之南歸案後,揭露他是作偽者。警方沒對樂有薇透露案件進展,樂有薇不難推測,趙致遠是馬仿傳人,因而殺害江爺爺滅口。
這幾年,趙致遠一再拉攏李冬明,就是衝著李冬明那位高徒吧,他想有個保護傘,給自己留條後路,他該死,但趙傑大概沒涉案。樂有薇把裝有田黃石的牛皮紙袋推給楊誠:“幫我給他吧,就說趙傑求他。你給了就走。”
李冬明一定不會幫趙致遠,樂有薇此舉不過是找個理由脫身,像趙致遠那種大奸似忠的大惡人,她巴不得他被處以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