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座彆府久無人住,這次雲太傅的公子過來暫住,下人匆匆收拾,園子的旮旯裡漏了一個大蜂窩。
啟檀跟蘭徽不知怎麼就甩開了左右,逛到了那個旮旯裡,啟檀指著蜂窩問蘭徽:“認識這個不?”
蘭徽並未見過蜂窩,但看數隻大蜂或棲息其上,或盤旋左右,想起書中讀過,便大氣地說:“蜂巢啊,誰不認得?”
啟檀舉起手裡剛剛折下的樹棍:“我小時候常捅這個玩兒,你捅過麼?”
蘭徽頓了頓,道:“為什麼要捅它?”
啟檀哈了一聲:“小屁孩,連這都沒玩過。”
蘭徽漲紅臉:“我是覺得沒什麼好玩的。”
啟檀掄起棍子,作勢刺向蜂窩:“你捅一下,就知道有多好玩了。想將它一擊而下,須得好棍法。”棍花一挽,瞥向蘭徽,“是了,這個有點高,你可能夠不著。”
蘭徽一把接過棍子,猛向上一躍,短喝一聲,朝著蜂窩灑脫刺去!
嗡——
待下人趕到時,啟檀與蘭徽已滿頭滿手蜇痕。群蜂直追著他們出了園子,蘭徽的衣袖寬大,略能護住頭,甩開蜂,隻是額頭與脖子被蜇了數處。啟檀穿了件窄袖胡袍,為顯英武,還曾挺身迎擊蜂群,頭臉雙手慘不忍睹,右眼皮與鼻子各被蜇了一下,高高腫起。
可憐那府邸主人本請得懷王與玳王駕臨,正歡喜不勝,一下直墜地獄,忙請大夫看治。
待啟檀與蘭徽被抬回行館,蘭玨看著兩個糊了一頭藥膏的娃,不知道該氣該笑還是該心疼。
蘭徽眼淚汪汪地堅強道:“爹爹,兒一點不疼。”
蘭玨緩聲道:“這下你可知道爹往日為何與你說,輕易勿傷飛禽走獸,勿毀巢穴,勿損胎破卵。此非教你有婦人之仁。隻是人凡處事,事皆不可做儘,不可逼對方到絕處。野蜂尾後針,連著它的腸子,蜇了你,它也活不了。一個蜂巢,要許多蜂費得許多工夫才築成,乃群蜂安身之處,被你無故搗去,它無家可歸,退無可退,豈不要拿命與你拚?”
蘭徽吸吸鼻子,不敢眨眼。
蘭玨假意側身,向窗外望去。聽得窸窸窣窣,是蘭徽飛快抹了一把淚,啞聲說:“爹爹,兒知道錯了。”
蘭玨嗯了一聲,回身揉揉他頭頂:“有些事情,玳王殿下做得,然你不行。因殿下是先皇之子,聖上之弟。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敬生惜幼,寬和仁善,殿下施之,乃恩德。你行之,乃必須,是為人之本份。”
蘭徽又吸吸鼻子,重重點頭。
啟檀卻不肯安生,鬨騰讓人再把蘭徽抬來說話解悶,又嚷著心燥嘴苦,要吃冰過的百花百果露,臉上糊著膏藥悶,要開窗吹風聽戲。
左右按不住這位祖宗,唯懷王暫能鎮得。雲太傅的兒子即刻獻來了幾個小戲子,唱耍為玳王添趣,懷王又問馮邰能不能尋兩個年紀小的丫鬟過來。
馮邰堅決回道,委實沒有。
懷王含笑道:“馮卿放心,孤隻為借他人之手警醒一下堂侄兒,絕無他意。望能相助。”
馮邰沒奈何,這種事指望不上張屏,他隻得吩咐謝賦從私宅裡喚兩個小丫鬟過來,應懷王殿下囑咐,一定要年紀小的。
謝賦便獻出了兩個謝老夫人貼身使喚的小婢,年紀都才十歲上下,平日裡在老夫人房中隻做些拿拿枕墊,捧捧針線盒的差使,從未見過世麵。剛剛聽完老夫人的嚴厲囑咐,腦子還翻滾著一些平日裡聽的皇宮裡的詭奇故事,譬如宮女們一句話說錯就會被塞進水井,夜晚的時候那些鬼魂就排著隊爬出井飄來飄去等等,待進了玳王殿下房中,手都不知道如何放,一徑瑟瑟發抖。
啟檀粗聲道:“抖個甚麼,哪裡來的蠢丫頭!孤又不會吃人!”
膽子略小的一個丫鬟便偷偷哭了,另一個膽大些的,悄悄抬眼,瞄見啟檀和蘭徽的模樣,愣了愣,不禁低頭憋笑,用胳膊肘撞撞哭了的那個,示意她也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