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不甚高,連接的是一條甬道,略有斜坡,蜿蜒向前。
甬道上鋪得是灰色的地磚,牆麵泥得很平整。
地上牆上,除卻積塵,皆未有火焰熏烤或臟汙痕跡。
甬道儘頭,有一扇雕花門,門後是一間寬闊廳室。
廳兩邊,各貼牆立著一排大櫃,密密擺放著書冊和一些瓶瓶罐罐。
正上首壁上,懸著一匾,上書四個大字——「細參陰陽」。
匾下廳中擺著一張書案,王硯與馮邰皆站在書案邊。
案後椅上,仰坐著一具白骨。
白骨麵前的桌案上,攤著一本冊,畫冊旁,擺著兩個罐子。
馮邰吩咐隨從拿小刷輕輕掃去冊上浮塵。
露出的冊頁右側繪著一幅畫,一個人站在大甕前,手執木棍,攪動甕中物事。
左側則寫著一行字——
「泉流水,淘六遍;浸三日,須清涼。攪九度,合陰陽;紫網篩,濾濁肮。欲得澄玉胚,須將躁氣藏……」
王硯伸過手再翻了一頁,卻是左右兩幅彩畫。
右一幅是一人端著一個大竹篩,在篩著什麼。
左一幅則是一人麵對著一個盆,閉目端坐。
王硯道:“這些煉丹修仙的倒是樣式越來越多了。”
馮邰淡淡道:“王大人太快下論斷了。這並非煉丹。”
王硯哦了一聲:“那你覺得是甚?”
馮邰不答,用布包住手,掀開了冊子旁一個罐子的頂蓋,捏起一撮白色的粉末輕撚,放到鼻邊嗅了嗅。
王硯道:“老馮,當心些啊,誰知道這是甚麼!”
馮邰置若罔聞,再掀開另一個罐蓋,微一眯眼。
“張知縣,你既然踅摸進來了,便來看一看。這東西,你可認得?”
張屏早已緊緊瞄著罐中,聞言立刻走到近前,躬身:“大人,下官能否也取一點內裡之物?”
馮邰簡短一嗯,張屏自隨從手中接過桑皮紙套,套在指上,從兩個罐中各捏出一點粉末,放在掌心混於一處,再仔細一端詳。
“稟大人,這兩個罐子中的物事,與散材屍身腹中的瓷土看起來一樣。”
馮邰眼中光芒一閃,隨即淡然道:“算你此番懂得了陳述謹慎。”
這廂王硯卻抓起放在案角的一個卷軸,不待馮邰皺眉喝止,刷地展開,跟著咦了一聲。
卷軸上繪著一尊像。
一尊美人塑像。
塑像擺在一張案上,背後一圓窗,側旁立著一隻美人肩瓶。
一根虯枝,斜插瓶中,延展於美人像身後。
美人像與瓶等高,乃坐姿,發梳雲髻,額點花鈿,長眉入鬢,美目若星,手握一卷書,微倚在圈椅扶手上,唇邊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勾魂攝魄,又令人驚異。
勾魂攝魄,乃因這瓷像美色無雙,塑刻如生,轉繪者畫筆栩栩。
令人驚異,是這殊然美色,彆樣獨特。全無柔媚婉轉,眉目笑容,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羈。
尋常畫卷或塑像的女子臉上,從來沒有過這般神色。
畫卷左側題著兩行字——
「此色非瓷色,梧枝唯吾知。」
王硯一歎:“這些犯事兒的,個個都愛作作畫,吟吟詩,挖挖洞。怎就不學的直接乾脆些!”
馮邰道:“本府相信,王侍郎作案,一定十分乾脆。”
王硯哈地一笑:“過譽,但肯定不比敬農場麵仔細。”
在場左右都偷看張屏,指望他轉過話題,張屏盯著畫,一聲不吭。